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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高秀明并没有马上带着时中回家,而是缓缓行驶在了无星辰的街道上。

    「clock,你不饿的话,我们去河堤走一走,顺便吹吹风。」

    高秀明说的河堤,是在说余时中以前读的那所大学外面的一条河川,河堤不长,但水很清澈,附近周围的环境皆由学校负责打理,所以非常乾净,河堤下的空地有好几个简易球场,余时中以前偶尔会在那练习网球。

    河堤的终端有一座水泥桥,鲜少有人会走到底,所以另类成了知情人的祕密基地或是幽会地点。

    他和大哥有时候晚餐过后会散散步消食,聊着走着就到了底,这时天空也差不多到了群星放映的时候,因缘际会发现了这个令人难以价计的美景。

    然而距离上次跟大哥一起游逛河堤,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此时他和高秀明一路踏着石头路相顾无言,却也不尴尬。

    或许是夜色太浓,风太暖,薰得万物倦,游人醉,同一处景色,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风景,最难能可贵的,却是能够在同一个当下一同欣赏美景的缘分。

    他们沿着潺潺小河悠哉得散步到泥桥,多年未造访,还是一样人径稀少,九点未到,虫鸣齐唱便是两人专属的演奏会。

    高秀明一路上都没说话,余时中也沉默不语,让大哥带着他走,他们一前一后上了桥墩,各自找来一处栏杆倚靠,举头一望,竟是望月。

    余时中几乎是抬头的瞬间就伸手挡住月亮的光辉,其实也不亮,但就是白得触目,他翻过身趴在栏杆上,懒洋洋得瞇起眼睛。

    这时,远处突然有人放烟火,寂寥的夜色瞬间如七彩的蔓藤,潋滟的星火如含苞的花蕊摸藤上天,在最短暂的时间,炸出一朵朵最美好的时光。

    「大……」余时中正要叫高秀明也看,声音却像那繖撒的烟火,乍然殒落。

    他张着嘴,眼睁睁看着一束束花簇开了又谢,盛放了又熄灭,烟花过后,视觉的绚丽闪逝,徒留下炙热的体温,和熟悉的味道温柔而强势得包覆他的身体,夺走他除了视觉以外所有的感官。

    高秀明从背后抱住他,强劲的臂膀环过他的肩膀,牢牢实实得把他禁困在男人的胸膛,高秀明把下巴埋进他的肩膀,贪婪得索取他的味道,男人与生俱来的侵略性逐渐垄罩余时中脆弱的颈窝。

    「clock,你怨我吗?」

    亲密又毫无缝隙的姿势,不仅是高秀明的渴望,更是时中他自己心甘情愿。

    「从不。」余时中垂下睫毛,在阴影中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弱却坚定。

    「别转过来。」高秀明低沉道:「就让我这样抱你,再一会。」

    余时中迟疑了一下,抬起双手缓缓覆盖住那双正以窒息般的力道紧紧拥抱他,比自己大了许多的手,高秀明感受到他的回应,更加用力得勒紧他。

    星幕低微,万物奏乐,余时中隔着滚烫的体温与高秀明强劲的脉动水乳交融,彼此的心跳就是无声的最佳对白。

    「clock,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带你光明正大的回家。」

    余时中突然有些委屈,揣着高秀明的袖口,缩着脖子久久不语。

    那天晚上,余时中跟高秀明回到他家,他们以前的家。

    家里没有别人,余时中也无心思去猜,他还是贪恋高秀明无条件给他的温暖,贪恋男人对他的好,贪恋在别人心中有一席专门为他保留的位置,让他可以毫不在意任何人的眼光,畅行无阻得走入对方的心底。

    隔天早上,他是在高秀明的床上醒来的,他坐起身子,靠在床头上呆呆得盯着天花板,脑袋还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幺事。

    记得昨天他好像坐在客厅的沙发,高秀明拉了一张板凳替他剪头髮,剪的是高秀明最喜欢的样子,过眉的浏海轻软得垂在额头上,高秀明习惯性把头髮拨到左侧,正好露出一双小鹿般的大眼睛。

    他剪得很细心,很慢,余时中听着刀片窸窸窣窣零碎的节奏,一度不小心打起盹,撑着撑着最后就……他也忘记最后怎幺了,只记得昨夜最后的意识停留在高秀明细心又有耐性的手指间。

    高秀明推门进来,看到余时中昏昏沉沉~.91i.cc的迷糊劲儿,忍不住走到床榻替他拽被子,无奈道:「怎幺起来了?现在才八点不到,再睡会,不然等等又要闹脾气。」

    余时中雾茫茫得盯着高秀明好一阵子,才梦游似得呢喃一句:「大哥……」

    「瞧你这副傻样儿,赶快把被子盖好继续睡,起来我再给你做早餐。」

    余时中差点就真的栽进枕头里继续睡,可是不行,他都睡一整晚了,再说现在八点,搭计程车去公司的话还来得及,余时中甩甩头,翻身下床:「大哥,你现在做给我吃,我等会要上班。」

    高秀明身子明显顿了一下,才慢悠悠道:「……到霍海那里上班?」

    余时中头也没抬,弯着腰找拖鞋:「嗯,晚一点点没关係,应该来得及吃早餐。」余时中找到脱鞋套上,抬头道:「来不及也没关係,我喝点果汁就可以了。」

    高秀明双手环在胸前,似乎拿着这只头毛乱糟糟的小傻猫没有办法:「来得及,我现在就帮你烤麵包。」

    「谢谢。」

    余时中关上浴室门前听到外面高秀明的声音:「洗好就下来吃早餐,我等会送你去上班。」

    把昨日的衣服穿上身后,余时中啣着三明治跟着高秀明进到车库,才发现高秀明换了一部车,银色的奔驰,挺适合高秀明的品味:「这部车挺不错。」

    「嗯?」高秀明解开自动锁,拉开副驾座的车门等余时中进去:「我开了快半年了,性能还不错,还是奔驰的车我开得习惯。」

    余时中拉好安全带,调整了半天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重新解开再繫一遍,才发现是领带没打好的缘故。

    高秀明自然看到他的动作,他侧身解开余时中的领带,也不替他打上,而是抽掉自己的领带,再繫到余时中的脖子上。

    其实两条领带都是高秀明的,他昨日戴的领带是以前高秀明送给他的,余时中早上换好衣服后才发现那条领带不见了,应该是去林彬那换掉髒衣服的时候遗落的。

    「红色的好,衬你的肤色。」高秀明端详自己的杰作,笑话他:「怎幺还是白的跟大姑娘一样?」

    「才不是大姑娘。」余时中咕哝:「我也不知道为什幺晒不黑……」

    余时中以为高秀明要发动车子,没想到男人突然伸出大掌覆盖他的大腿,来回轻抚,在膝盖揉捏了几把:「的确不是姑娘,哪个姑娘像你这样瘦,怎幺离了家连照顾自己都不会,还不让我管。」

    余时中被高秀明捏得脸都红了,急忙摆出不耐烦的脸色掩饰他的忐忑:「别弄我,你怎幺变得跟万成一样,快开车,我要迟到了。」

    高秀明抽开手,嘴角含着和煦的微笑:「提万成做什幺?他虽然脾气好,你也该叫他哥,直呼名字怎幺行。」

    高秀明的确挺爱纠正他这个,余时中忙道:「没有,万成哥平常不就爱耍我吗,你不是也知道,他都一把年纪了,上次在餐厅还拿没带钱包这种骗小孩的把戏耍我。」

    「餐厅?我怎幺没印象?」

    余时中懒洋洋道:「嗯?你没去啊,万成哥带我去学校附近吃炒粉条,好久没去了,味道还是一样……老闆娘也还是老样子,见你没来还问了几句。」

    余时中笑说得补上一句,本以为高秀明也会跟着笑,却见他撤掉笑容,面无表情得瞅着远方。

    高秀明缓缓发动车子,沉着的语调听不出什幺情绪:「下次万成再约你,跟我说一声,我们的确好久没有一起吃顿饭了。」

    余时中飞快得回道:「好啊。」

    银色的奔驰很快就行驶到余时中的公司大楼门口,余时中下了车,正要弯腰跟大哥道别,没想到高秀明竟然也跟着开门走了出来。

    「大、大哥、你……」

    高秀明笑道:「怎幺吓成这样,我就陪你进去,难不成有不能让我知道的事?」

    「没有……」余时中双手插进口袋,心里头虚得都能敲出声响了。

    他左顾右盼得走进自动门,正想迅速又若无其事得走去刷通许证,马上被人抓了包。

    「时中。」华志勤从前台疾步朝他踱来,用余光扫到余时中的领带,和他身后高大英俊的男人,皱眉道:「我以为你不来上班了,昨天闻杰没有接到你的电话,我只看到你的讯息而已。」

    「你……」余时中小声道:「你有跟杜先生说吗?」

    「不用我说。」华志勤抬起头向来者点头示意,压低音量回答余时中:「人都自己走进来了,还用我说?」

    余时中脸色都有些白了。

    高秀明认出了华志勤,率先礼貌道:「抱歉,我送时中来上班,中间耽搁了一下,害他迟到了。」

    「高总。」华志勤立刻伸出手,两人短暂相握一下。

    不等他们俩开始高层的交流,余时中着急得推推高秀明,想赶他去上班:「大哥,我要去工作了,你也赶快去上班吧,你都不会迟到吗?」

    「clock,我是老闆,不会迟到。」高秀明当着所有人的面宠溺得摸摸余时中的头,余时中没躲,只是顺势拉下他的手把他往外推,还不忘教训他:「你身为老闆还迟到!」

    高秀明被他推得没有办法,只好道:「既然如此,华总,我就先告辞了,上次说的那项提案我们找时间再详谈─」

    说时迟那时快,一位高挑而雅痞的男人骤然出现在他们的身后,华志勤皱了没,余时中呆了脸,而高秀明则是收浅了嘴角的弧度。

    「今天吹什幺风,把向荣的大老闆给吹来了,还真让我这破烂公司蓬荜生辉啊。」

    余时中迎面撞上一个粗犷中带着慵懒的声音,他抬头一看,果然看到那张招牌式的邪笑。

    高秀明笑意盈盈,对上正好从大门走进来的霍海及他身后的秘书部属。

    霍海一身崭新的名牌高级西装,破天荒得打了领带,脸上的鬍渣剃得乾乾净净,整个人焕然一新,从一个浪蕩不羁的流氓正式升格为财大气粗的大老闆。

    高秀明笑道:「别这幺说,我今天只是载霍总的员工来上班的司机。」

    霍海哼了一声,似笑非笑道:「让高总劳心了。」

    高秀明带着余时中走到霍海面前,拍了拍时中的肩膀,语气充满浓厚的关怀:「虽然这样问有点老套,不过时中都有没有好好工作?他被我惯得一身少爷脾气,出了社会就应该多磨练,不然将来怎幺跟别人竞争。」

    霍海也往前站了一步,他跟高秀明的身高不分轩轾,但整个人就是比高秀明魁梧了一号:「高总这哪里话,时中在我这就像我儿子一样,有作父亲得会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成龙成凤的吗?你放心,我绝对是铁血教育。」他朝华志勤招招手:「吶、华总知道吧,我们公司的代理董事长,他现在是时中的直属上司,你问他。」

    高秀明胜在气质优雅从容,他握了握时中的肩膀,淡淡道:「在华总手下工作我就更放心了,有华总的栽培,胜过在其他公司瞎打拼好几年。」

    「时中工作态度认真,手脚勤快,学习能力也强,高总多虑了。」

    学习,学习个毛喇,华志勤这番不伦不类的讚美,听的余时中在心中翻白眼,他每天就泡咖啡送报纸,偶尔接个电话告诉对方华经理不在,是需要学习怎幺不用脑子吗?再加上他时不时会因为某些原因迟到或早退,华志勤根本没在管他,不但不管他,还会时不时把他送去给杜先生,这都什幺鬼工作……

    「难得高总来一趟,吃过饭没,要不要一起吃个饭?」霍海挥挥手,隔壁的秘书就拿出行事曆。

    「霍总盛情难却,但我待会已经有约,下次我请你,这顿饭我一定牢记在心。」

    「这怎幺好意思,我中午才包下万泰阁的包厢,不过既然高总有约,那就没办法,只好请时中帮你吃了。」他笑咪咪得对时中道:「现在才不到十点,我们先去吃点茶点嚐嚐味道。」

    「时中才吃过,我弄的份量大怕他饿着,现在应该很饱。」高秀明替时中答话,余时中抬头看着大哥,用力得点头。

    这画面着实有些刺眼,霍海何时见过毛这幺软的余时中了,顿时有些不是滋味,他勾着带着意思的笑容,瞟了余时中一眼:「吃得很饱是吧,这下糟了。」

    高秀明笑道:「怎幺说?」

    「嘛,我记得时中很喜欢万泰阁的饮茶,他吃这幺饱,待会只有流口水的份了。」

    高秀明笑意不减,手也搭在余时中的肩膀上,没有放开的意思:「怎幺,难不成时中的办公室在万泰阁,非去那里不可?」

    余时中瞪着霍海,瞪得黑眼珠都快掉出来了,他知道霍海要说什幺,但他不希望霍海说出来。

    霍海自然瞅见了余时中带着乞求又示弱的眼神,然而不动声色得摇了摇头,深邃得看穿高秀明的眼睛:「倒也不差在这一天,改天邀高总一叙,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当然,时中也是要去蹭吃的。」

    高秀明盯着霍海邪俊的脸孔,唇角一勾,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应允了,他随即跟时中叮嘱了一些话,并告辞离开霍海的公司大厦。

    一直到高秀明的身影彻底消失,余时中才鬆了一口气,他恶狠狠得抬起头瞪了霍海一眼,逼得对方不得不伸手扣住他的手腕,才留住了气急败坏的人。

    「这是怎幺了,对着姓高的小白脸道是笑得跟朵花儿一样,怎幺就只知道瞪我了,老子欠你了吗?」

    余时中怒视着他,低沉道:「真想揍你一拳。」

    「你可先省着力起点。」霍海不怀好意得勾起微笑:「你刚那幺拼命阻止我要说的话,你可知道自己在害怕什幺?」

    余时中有些不明所以得看着他。

    霍海叹了一口气,眼神带着些许的惋惜,和一些余时中读不懂的怜悯:「我刚可不是胡诌了,我在万泰格约的不是别人,正是你最熟悉的那个杜家七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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