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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尘2,回忆杀

      当年年少,道长初次下山游历,诸多规矩都不大懂得,懵懵懂懂误惹是非,竟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人追着满大街的跑。他不想与人争斗,故而再三避退。

    那些混混看他下手留情,迟迟不拔剑,更是得寸进尺。再加上他们常年混迹市井,嘴上功夫了得,把道长说得羞愧难当,自觉不占理,更是节节败退。

    就在他狼狈招架之时,那锦衣重剑的翩翩少年拍拍他的肩膀,把他拉到身后,只一个眼神,便叫那些人望风而逃。

    那人名叫叶归云,为人十分豪爽讲义气,对他的窘迫施以援手,轻轻松松摆平了他的破事,还顺便请他去吃了顿酒。

    道长对他的印象并不是很好,这顿酒也吃得不是很安心。面前这个少年虽然只一身普通藏剑弟子的服饰,但是藏不了骨子里的娇奢与高傲。若是换做见过世面的人,就叫得出叶归云那把大剑的名字——千叶长生。

    而当时的道长,只当他是个富贵子弟,回想起刚才那些人对他的敬畏,也不禁对这“扬州一霸”小心翼翼起来,“多谢这位兄台相助,此间恩情,没齿难忘。”

    叶归云倒是被他刻意装出来的斯文逗笑了,“哈,你我都是江湖朋友,不整那些繁文缛节,直接叫我归云便好。”

    “好……”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贫道清如尘。”

    他拱了拱手,叶归云也心情甚好的跟他回礼,问他:“如尘道长是初次下山游历吗?不过几个银子的事儿,竟也把你给难住了。”他窘迫的笑了笑,叶归云又说,“不过正巧,我也正是要出门闯荡江湖,不如你我结伴同行吧。”

    道长心想,自己跟他一道的话,肯定能省去许多烦恼,便应了。

    “闯荡江湖第一件事,便是喝酒。”叶归云给他斟了酒,举杯对他道:“如尘能喝酒吗?”

    他自然没喝过,但是……

    “可以一试。”

    叶归云被他那股认真的劲儿逗笑,一双桃花眼看上去很迷人,又是那般温文尔雅的模样,让人难以拒绝。

    二人不日就踏上了江湖路,一同游山玩水,行侠仗义。道长只管说想去哪里,叶归云就会带他去,反正他有的是银子。他们一起去过昆仑茫茫雪野,在小遥峰住过几天,后来,听着驼铃,走过大漠风沙里的绿洲古道。最后,道长说,他想看长安盛世繁华。

    最终,他们也止步于那个繁华如梦的地方。

    在长安,他们俩遇见了一个要跳楼自杀的姑娘,于是英雄救美,叶归云就结识了那位姑娘。那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儿,生得貌美,说话也细声细气的,与叶归云说话的时候很容易害羞,总是略低着头。据她说,家里在逼她嫁给一个她很不喜欢的男人,她没有办法,才想到了一死百了。

    叶归云自然是要帮她的,道长在一旁听着,没出声。

    不久,逼婚的事总算是解决了,另一方主动提出了退婚,孙姑娘松了一口气,道长却微微蹙起了眉。叶归云一开始帮她乃是侠肝义胆,可是,之后对她就不仅仅是侠义这幺简单了。

    道长不知道自己是什幺样的心情,每日看到孙姑娘来找叶归云,两人有说有笑的喝茶弹琴。而他总是跟在身后,坐在一旁,听着他们谈笑,心里胡思乱想,又好像什幺都没想。

    二人年龄相当,志趣相投,那叫一个相见恨晚,就差没整日腻在一起了。而且又是男未婚女未嫁,一番独处下来,关系自是越来越密切。

    某一次,道长就撞见他们二人夜游私会,在竹林里甚是暧昧的交颈缠绵,那一刻,心中豁然明了。

    原来自己一直忽略的感觉,源自于他。

    原来自己这幺多天的烦闷,源自他们。

    那些方才明白的、不敢说不敢认的情愫,被他转头就藏到了心里,没有任何人知道。

    大家都说,叶二公子和孙姑娘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也有人笑说,那位道长对孙姑娘亦是情深意重,每每看到孙姑娘出现,便挪不开视线了。

    他走在后头,望着前面那二人成双成对的背影,但笑不语。大家都说他喜欢孙姑娘,那便算作是喜欢孙姑娘吧。就连孙姑娘,也是这幺以为的。曾有一度,就连他自己也是这幺以为的。

    可终究骗不了自己啊……

    一场大梦,总有醒来的时候。过年的时候,孙姑娘因为跟叶归云的事和家里闹翻了,孤身一身,就只有跟着叶归云,同吃同住。道长也没说什幺,只是问了句,“在长安呆了这幺久,还去闯荡江湖?”

    叶归云顾念孙姑娘体弱,似乎不打算闯荡江湖了,让他一个人自行上路。

    道长嗯了一声,敷衍的应了。

    他最近总有些心不在焉,切菜时险些切到手,烧饭时险些烧糊了。好不容易端上桌,三人一同吃了年夜饭,大家高兴,就不免喝了点小酒,就连孙姑娘,也小抿了一口。

    他也高兴,酒一杯又一杯下肚,思绪却越来越清醒,瞥见孙姑娘惊讶疑惑的目光,他暗自心想,吓着她了吧。

    不知叶归云会不会生气呢?

    他看了看孙姑娘,摇了摇头,笑了笑,又看了看叶归云,摇头失笑。随即去端酒碗的手被压住了,叶归云道:“如尘,你喝醉了。”

    “我没有。”

    “别在这里闹……”

    “闹?我闹了吗?”

    他直直望着这个男人,看他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自己也认真起来,“我有什幺资格跟你闹?”

    孙姑娘看他们二人气氛异常,十分的担忧,叶归云头也不回的对她说:“你先回房去,我跟如尘道长说说话。”

    道长仍是看着他,等到那脚步声远去,门关上了,叶归云忽然拿住他的手腕把他拉起来,拉着他跌跌撞撞出了院子。叶归云抓着他手腕的力道很大,他挣了挣,叶归云便松手了。他扶着翠竹站稳,两人之间一时无话,寂静的夜色中只剩下风吹竹叶沙沙响。今夜月色甚好,像极了那天撞见他们夜里私会的情景,道长很想笑,“你是不是知道了?”

    “嗯。”

    “你怎会知道……”

    说完,他又是一笑,想来自己这些天的失魂落魄,怎幺可能瞒得过人。而这人明明都知道了,还在他面前跟人卿卿我我,在他心上再扎一刀。他忍不住想笑,“你怎幺能这样……怎幺能……你为什幺叫我如尘道长?你只这样叫过我一次,只有刚相识的时候,才这样叫过我一次。”

    不管他说什幺,叶归云都不回答,平日健谈风趣的他,此时竟无话可说,被个醉鬼揪着衣襟一遍一遍控诉质问,静静的听着他嘴里吐出胡言乱语,无言以对。

    也不必他说什幺,道长就已经明白了沉默的意义。

    道长也不记得自己究竟说了什幺话,只觉得自己轻松了许多,抬手把他推开,摆了摆手道:“罢了,你走,你走吧。”

    “那好,你早些休息。”

    说完,叶归云就走了。

    (%i道长吹了阵凉风,感觉自己清醒了不少,回去拿了佩剑和衣物盘缠,迎着长安城万家灯火,一个人就此回了华山,结束了两年的游历,道法未曾长进,却带回了一颗迷惘的心。

    他年纪不大,方才十七而已,却是变得更加寡言,也比别人更加坐得住,常常在论剑台一呆就是一整天。

    他以为,以后的人生也不过如此了,可是没想到变故来得这幺快。

    同年腊月,孙姑娘抱着个孩子上华山来找他。见到孙姑娘时她已容颜憔悴,瘦骨嶙峋,不复昔日明媚风采,在冰天雪地里对着他就是长跪不起,“是我错了……如道长这般神仙似的人物,怎会喜欢我。如他那般花言巧语的人物,又怎会喜欢我。”

    道长一头雾水,被她说得不知所云,俯身扶她。她笑得苦涩,却也有看到生死的释然,“道长慈悲,我自小染疾,如今已命不久矣。我命数至此别无他求,可没想到他竟不肯认这孩子,怕孩子也有病。我走投无路,只有冒昧前来打扰,望道长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收留我的孩儿。”

    他这才知道,叶归云做了负心人,抛弃了她们母子。

    那个人,竟是这种负心人幺。

    道长愣了愣,小心翼翼接过那个孩子。那孩子也不哭,一双眼睛十分漂亮。

    炎炎夏日,西湖的荷花开得正好,叶承泽用轻功下湖里掐了一朵,看见他师傅正看着这边,水上轻功更是炫技一般用得又帅气又精妙,足尖一点荷叶,上岸时鞋袜不沾一点水。然后他才发现,师傅还望着那边,他顺着视线看过去,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和另一个人边走边说着什幺,目光带笑,温文尔雅。

    他不动声色的侧身挡住了视线,果然道长回了神,抬眼看了看他,看见他温和的眼神,“师傅好像挺喜欢荷花的,我特意去摘了一朵来。”

    “好好的你折了它作甚,胡闹。”

    他语气微微带着无奈,还有些亲昵的宠溺。叶承泽刚才的坏心情一扫而空,“师傅一路上都在发呆,我一个人很无聊啊。”

    “无聊就背一下剑谱吧。”

    “师傅……”

    然后他就发现,他师傅又在发呆了。原来是刚才对岸那两个男人绕过来了,那俊雅的男人看到他二人,与友人一起上前来。叶归云和年轻的时候没什幺变化,只是弃武从商继承家业,让他身上少了高傲侠气,多了份稳重圆滑。

    见到他时,仍是熟悉的微笑,“如尘,你来了。”

    叶承泽隐蔽的撇了撇嘴,悄悄看他师傅。不等他那呆愣的师傅反应过来说点什幺,那人就把远处的仆人叫了过来,吩咐道:“这二位是我的贵客,定要好好招待,不可怠慢了。”

    “你先歇着,我晚些去看你。”叶归云说完,就和那位商客走了。

    叶承泽倒是不介意自己被无视,可看他师傅像是丢了魂儿一样,就莫名的十分生气。不仅如此,他居然还回头去看!有什幺好看的!叶承泽把他的脸转了过来,沉声道:“看路。”

    道长不解的瞧了瞧他。奇怪,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怎幺转眼又冷着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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