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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珽拿过仆妇端来的茶水啜了两口,见阿嫣迎着他注视的目光温柔笑了笑,只能暗自叹气。
    算了,她嫁来未久,还是个小傻子。
    还是慢慢来吧。
    毕竟他也是头回手生,这种事做起来不得要领。
    小心思既已消去,谢珽懒得再搭理郑家几位脂粉香气扑鼻的女眷,只以事务未清为由,同老太妃告辞。经过阿嫣身边时,却将岿然身姿稍驻,轻勾了勾手,“你跟我来。”
    阿嫣微讶,起身同他出了照月堂。
    第39章 心迹   这男人还算有点眼光。
    庭院里风吹得清寒, 凉飕飕灌入脖颈。
    阿嫣缩缩脑袋,戴上了帽兜。
    夫妻俩出了照月堂一路往东南走,谢珽并没去春波苑, 而是带着阿嫣到了揖峰轩。寒冬时节万物枯凋, 矮丘上草色秃黄,唯有墨色的松柏迎风高耸, 遮出参差树影。
    阁楼安静矗立,门扇虚掩。
    阿嫣在拿到谢珽金口玉言的通行之令后, 曾来过这里两回, 将里头藏着的满架泥塑尽数看过, 尤其是惠之大师的那些, 无不仔细观玩。
    这会儿被谢珽亲自带过来,她稍觉疑惑, 不由侧头道:“是这里头新添了泥塑吗?”
    “有件事,想请你帮忙。”谢珽说着,推开门扇引她入内, 走到正中摆着的宽敞长案跟前。
    上面零散堆着泥块、彩漆等物,居中是个刚捏成的簪花仕女。
    泥像约有一尺之高, 捏得骨肉匀称, 身量修长, 连同衣衫、发髻和首饰的纹路皆刻画得细腻。她手拈花枝, 侧头笑瞥远处, 眉眼神情无不生动逼真。整个泥胚显然花过不少心思, 阴干后涂了底粉, 细致而毫无瑕疵。
    阿嫣捧在手里瞧了片刻,眼底忽而焕出亮色,“这不会是殿下抽空捏的吧?当真是活灵活现, 形神具备!”
    她夸得真心实意,语气中激赏分明。
    谢珽唇角微动,“随手而为。”
    这语气,啧。
    阿嫣莞尔失笑,不由揶揄道:“这泥胎做得细致,身姿神情都恰到好处。殿下随手一试就能拿出这般佳品,果真天赋异禀,旁人难望项背。”说话间眼睫微抬,清澈眸底藏了打趣的笑,在昏暗阁楼里让人心头微跳。
    有风从门缝里钻进来,穿过沉静高耸的博古架,拂走上头细细的落灰,也撩动少女鬓边细碎的头发。
    谢珽抬手帮她捋在耳后。
    阿嫣也未闪避,只笑吟吟道:“方才说有事要我做,莫非就是为这个?”
    谢珽颔首,“泥胎已经阴干,也涂了底粉,就差彩绘了。”
    阿嫣立时会意。
    彩绘这事说难不难,若想绘得好看些,却也绝非易事。
    揖峰轩里的泥塑九成是谢珽搜罗来的,有奇巧淫技、绘画繁丽的名家珍品,也有不起眼小作坊里捏的,或奇趣或古朴,各有可看之处。剩下那一成,多半出自谢珽的手笔,有手生时捏出的奇形怪状,也有熟练的奇趣泥作,多半都只是并未绘染的泥胎。
    桌上的那些彩漆想必也积年未用。
    阿嫣不由笑了笑道:“殿下身负奇才,彩绘又不难,何不随手一试?”
    “终不及王妃妙手丹青。”
    谢珽听出她的揶揄,垂眸低笑。
    薄纱隔开日光,罩得满屋昏暗沉静,像是浸在幽凉的山泉里,洗净外头的浮躁。谢珽身上那股冷厉威仪似也都收敛殆尽,锦衣玉冠的站在跟前,唇角噙了笑意,像是个寻常人家的弱冠男子,在为前程铁腕杀伐之外,留了方寸之地,藏着年少时的奇思怪想。
    他也曾是少年,胸藏万水千山。
    只是过早地挑起了重担。
    杀父之仇、边关戍卫、辖内军政,每个都有千钧之重。若他不够狠厉,不够强硬,又何来魏州如今的富庶安稳,何来边地百姓的太平日子?
    这一瞬,阿嫣似忽然明白了什么。
    朝堂上提起汾阳王,都是毁誉参半,既赏识他横扫千军、震慑边塞的铁腕,亦对他留在战场的尸山血海抱有微词。阿嫣嫁来之初,对谢珽的忌惮敬惧也多由此而生。
    但没有人天生喜欢杀戮。
    他也会在得空时翘着脚翻一本闲书,挑爱吃的菜风卷残云。会在误会冤屈了她之后,神情别扭地道歉,在她喝醉后将她扶回住处。会在王府里辟出一座阁楼,沉迷于精巧的泥塑,捏出这样细致的簪花仕女。
    不论是照了谁的模样来捏,这恐怕是他身上仅剩的一丝少年情怀了,稀少而难得。
    阿嫣决定帮他一把。
    遂颔首道:“那我就勉为其难了。”
    “颜料都是现成的,也不必赶日子,你慢慢绘就是。”谢珽说着,携她绕到长案那端,掀开最边上的盒子。
    里头是深浅各异的朱色。
    再往旁边,一方方小盒子里,青绿等色俱全。阿嫣挨个看了,见后头还有个未上锁的锦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