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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北宁多流行,年青人以着长衫,戴金丝眼镜为荣,且赶个新潮。”
“购镜后,去银铺看价,近来新朝安宁,银价亦稳,一银元可兑十一二银角,一百四五铜元,旧朝铜钱铜板渐渐绝迹矣。时下米价每担三元六角,暹罗米贱些,难吃。”
“再于洋裁缝店观赏时下洋装,有洋裙礼帽皮鞋,衣裙有唤做蕾丝边之花纹,欲为吾女购入,奈何不知尺寸,作罢。入洋行购入拉美钢笔两支,待寄回奉。”
“三月十五,再趟鬼市,抓货人姜大言近来做鬼,并黏子之人愈多,不可报捡漏秀气之心,以免吃大当。”
“此言一出,思及多年往事,诚和当初开之时,有路过老者教导其孙,道是‘当铺之当,乃上当之当’。”
“于鬼市不得收获,只吃驴肉二两,烙炸丸子半盘。杂货摊为吾女购入精巧妆匣一只,合十五元七角。”
“再闻有人以二角小洋购入书信几副,乃前朝大家之作,亲笔印章位列其上,转手五百余银元,捡了个大漏!”
“驴肉倌信誓旦旦言及为真,一笑置之。”
“驴肉倌其人传闻话语不知真假,但驴肉却是真,并非马肉充次,食之甚香,甚香!”
“三月二一,北宁春末,飞沙走尘,漫天黄土,实在灰呛,吾于铺中坐柜。”
“自晨起便心思不宁,正午有一着倒大袖旗袍女子入门,不去小田二柜,偏生至我头柜,长发垂头欲要当物。”
“不料这女子于青蓝包袱中取出紫罗戏衣,铺内惊骇,不知其意欲何为。”
“神袍戏衣不当,旗锣伞扇不当,低潮手饰不当,此三不当乃诸多当铺之行规,本铺亦然。吾紧盯女子,不知其从何而来,只觉麻烦上门,怕是惹了事端。”
“待少年头与那女子讲了规矩,她携包袱离去,心下仍不宁。”
“夜不能寐,上房巡游,不由思及后事,若有万一,需作万全之准备。”
“三月二三,寻吾友曹道人交由密事,以字测命,凶多吉少,大限已至,仅能盘桓三五七日,需尽快打算。”
“三月二五,少年头开门得见铺口台阶丢一青蓝包袱,我心已有断定,大限已至。”
“诚和当乃我半生浮沉所立,若因我个人性命之休,招牌倒地实在憾也。”
“夜半,思索整日,终是再无他法,而今之际,唯有进秘字号房勉强拖延。”
“四月初一,勉强支撑精神坐柜一日,再闻时事,假银元盛行,交付钱资需万分小心。”
“今银元为主货币,假银元大兴,有夹铜之银元,如真银元般,令人真假莫辨。”
“所幸得人传授辨别真假货币之法,持两银元互相敲击,真银元锵锵之声,假洋木木然也,一片哑声。”
“今日对镜自揽,外强中空,已难以支撑几日,使人急电回奉召女洛萤,不知其可愿前来,吾洛永诚一生,俯仰于天地,唯愧对双亲,愧对妻女也。”
“为吾女存得银饼银元若干,本欲作嫁妆家底,可吾一去,入棺更不得见吾女,恐死相凄惨,骇人。”
“四月初四,心有所感,大限已至。”
“无缘得见吾女,也好,也好。”
洛萤合拢簿子,回想着白日当铺内诸人的面孔。
明明东家三日前过世,素未谋面的大女儿前来接手,可各个脸上似乎都没有多少哀色。
葬礼秘不发丧,全权交由了一位江湖道士处理,她这个大姑娘到现在连亲生父亲的模样都不曾见过,更是连葬礼都没参加,说出去就是好生怪事儿。
再看这好似随笔记录的日记,语焉不详之间,这位父亲对自己的死早有预料,死法也自然不是所谓的风热急病而走,恐怕与这日记中的神袍戏衣大有关系。
洛萤食指轻敲桌面,日记中提及那紫罗神袍戏衣再度出现在当铺门口,但半点未提及后续如何处理的。
再者,那所谓的“秘字号房”究竟是什么地方?
她正思索着这簿子内的信息,只听得门外传来敲门声。
“大姑娘,宁伯请您点大库。”
洛萤迅速应声,“就来——”
她将那桌上账册簿子等物重新归于铁保险箱内,推开房门。
点大库,她也该瞧瞧这诚和当的大库房里都是什么东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神袍戏衣不当,旗锣伞扇不当,低潮手饰不当”此句是旧时当铺行规,并非作者原创,望周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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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迢迢长路4
洛萤被引领着出门,那位双鬓斑白的长须老者就位于她的身侧。
这位老人,也就是原身父亲在日记中提及过买眼镜的“宁伯”。
宁伯是诚和当的账房先生,也是当铺之内最老的资质,当铺之内上上下下,除了洛永诚这个原本的东家,宁伯就是最大的人。
如今老东家离世,宁伯就成了诚和当之内的大管家,洛萤熟悉这里,还需要多多依仗这位老人。
当然,按照岁数和辈分,她也不能称呼老人为宁伯,为了表示亲近,叫一声宁爷爷。
天色将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