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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风晚:“……”
高一4班的贫困生有三个,赵正博,许腾飞和陆月生。
郁风晚粗略翻了翻他们的资料,看到赵正博家里离这里最近:“就先去他家吧。”
赵正博家在很远的城郊,一个建筑工地里。
槿城寸土寸金,即便是地价最低的郊区,房租对农民工来说依然是天价,因此很多建筑工地都会建造临时的钢板夫妻房,提供给工人和家属居住。
摄制组到达赵家的时候,赵正博还没有到家。
说是“家”其实过于隆重了,这只是一个用钢板搭建的大房间,为了节省空间和钢材,竟然是三个彼此不认识的家庭一起居住的。
房间里有三张双层床,中间一个泛着油腻光泽的四方桌,四周几条矮凳,平时三家人吃饭、打牌都在这里。
床和床之间被铁丝连接,男人女人们的内衣裤、毛巾就挂在铁丝上,喝光的饮料瓶随意地扔在床底下。
一进房间,摄影师就对着房间一阵猛拍,专拍乱糟糟脏兮兮的被单枕头、起球的内衣裤和满是沙尘的地面。
郁风晚眉头微皱,把摄像头盖上,冷道:“人还没到,拍什么拍。”
赵正博的父亲是一个脸四四方方、红光满面的中年汉子,母亲则瘦削干瘪,脸上泛着不健康的青白色。
夫妻俩得知他们是立藤的工作人员,都有些惊喜和局促起来。
郁风晚为了让他们放松,随意地和他们聊了一会儿。
他们告诉郁风晚,赵正博是从小被他们带在身边的,他们在哪儿打工,赵正博就在哪里就近入学,幸好这小子争气,到哪儿成绩都还不错,为人也踏实,去年意外被立藤选中入学,一家人高兴了好一阵儿。
“正博还有个姐姐,职校毕业后上南方打工去了,姐弟俩感情好着呢,可惜也几年没见了。”
房间里的其它工友也夸赞起来,说赵正博懂事、实诚,每天写完作业还抢着洗碗洗衣服,只是父母怕影响他学习,总不让他干,让他只要去温书就好。
房间里只有一盏吊着的白炽灯,赵母怕他伤眼睛,特意给他买了时下流行的护眼灯,七十几块钱一个呢。
建筑工人卖的都是苦力气,薪资其实不错,只是赵母有慢性病,每个月的医药花销着实不少,钱就这样无底洞一样流出去了。
赵父说,他们也没打算在槿城留下来,打算再干个几年,回乡下老家去。
这些年在外漂泊,一是给妻子治病,二也是给两个孩子攒点钱买房。
有工友插话道:“闺女买什么房?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将来都是夫家的人了。”
赵父憨憨地笑,说女娃男娃一样的,都是自己的宝贝疙瘩,丹丹要不是成绩差了点,他们也打算供她念到高三毕业的。
正说着,赵正博回来了。
郁风晚转过头去,蓦然和赵正博身旁一双漆黑沉默的眼睛对上了。
“小同学也来啦,”赵父似乎对陈岸挺熟悉,“等会儿一块儿坐下吃点?”
陈岸回避了郁风晚的凝视,轻声道:“谢谢赵叔,我还要回家写作业。”
赵父乐呵呵地对郁风晚解释:“这是正博班上的同学,新交的好朋友,两人顺路,最近放学经常一起回来的。”
……顺路?
他妈的陈岸从立藤出去打车几分钟就到租房了,顺路??
顺到这跨了半个城区的建筑工地来???
陈岸看了看眼前的情景,轻声道:“这是……?”
赵父:“学校来采访,要拍纪录片儿呢。”
“这样,”陈岸眼尾微敛,“那你们采访吧,我先回去了。”
他往外走去,没走两步,突然被一把揪住后衣领,拽到了钢板房后面。
一月的傍晚,还不算很冷,但风刮在脸上,隐隐抽着疼。
郁风晚右手把他抵在门上,脸色很不好看地看着他。
陈岸掀了下眼皮:“有事?”
郁风晚冷笑:“这会儿又认识我了?那刚才是在装什么,打个招呼会死?”
“我没有装作不认识你,”陈岸说,“……而且,你也没有给我打招呼,不是吗。”
郁风晚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像琼瑶剧里的男女主一样,揪着“谁先给谁打招呼”的问题纠结个没完。
两人僵持片刻。
陈岸很轻地叹了口气:“算了……我向你道歉,我不应该不对你打招呼。我可以走了吗?”
郁风晚不喜欢他这样的态度,搞得好像是他在无理取闹一样。
为了占据话语高地,他咄咄逼问道:“为什么对赵正博家人撒谎,你明明不顺路。”
“……可以不说吗。”
“不可以。”
陈岸沉默片刻:“……赵正博和许腾飞被人霸凌,防止有人路上搞小动作,我只好每天送他们回来。”
郁风晚一愣:“霸凌?谁?”
随即他想到了,还能有谁呢。
“……冯达旦?”
陈岸默认了。
“为什么要霸凌他们?”
“冯达旦欺负人,需要理由吗。”
“怎么不告诉老师,或者赵正博的家长?”
陈岸嘲讽地一笑:“你说呢。”
郁风晚才发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不说立藤那些见风使舵的老师了,在被揍出屎来之前,冯达旦连陈岸都不怕,怎么会怕两个无权无势的建筑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