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安，你听我说，证据是在岳父书房找到的，里面有他勾结外敌的罪证，我已经看过了，证据确凿，绝不会作假，我知道你伤心，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用力抱住她，摸着她的头不停安慰着。
    她还能说什么呢，他亲自查证过的事情绝对不会作假，她甚至连一丝反驳的勇气都没有。
    父亲确确实实是死了，娘亲不在了，大哥也不认她了，而沈家也不再是她的家了。
    在这之后，她浑浑噩噩的昏睡了好几日，梦中总能看见父亲。
    父亲抱着她坐在庭院里讲故事，笑呵呵地说：“我们念安长得比仙女还漂亮，以后也不知会嫁给什么样的男子，若有可能，爹爹倒希望你能永远留在爹爹身边，也免得让人欺负了。”
    梦中出现了好多好多的事，从小到大，过往种种，皆像一幅幅画卷一样在眼前浮现。
    她从不知道，她之所以能在上京安稳如意的度过这些年，皆因父亲在。
    而她脑海中记得最深刻的，却是那句“爹爹是个父亲，做父亲的，总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万事如愿”。
    她是如愿嫁给了裴寂，可家却不在了，这如何算如愿？
    她是罪臣之女，难免会给裴寂带去麻烦，那时候的她甚至想过与裴寂和离，可裴寂却没答应。
    她想，或许他对她真的是有感情的，不然绝不会娶她，更不会在她被世人唾骂时袒护她。
    在他无微不至的陪伴下，她渐渐走出失去父亲的痛苦，她想过从今往后她身边只剩下他了，所以一定要和他好好过日子。
    他们一起度过了久违的洞房花烛夜，她开始学着为他洗手作羹汤，开始收敛自己的性情不再任性胡闹，像世人都尊崇的那种贤妻良母一样暗暗教导自己，沉浸在小小的幸福中的她，尚不知道老天爷是最喜欢捉弄人的。
    与裴寂成亲半年后，入了春，枯木逢生，万物复苏，本是草长莺飞好游玩的时节，以往这个时候，她总要骑着自己的小马去城外遛上一阵子，可那几日也不知怎么回事总是提不起精神，反而变得嗜睡起来。
    裴寂提议找大夫来看，可她却觉得他是大惊小怪，她从小习武，身体不知道多好，定是那几日睡得太晚了，所以白天才会犯困。
    她是最讨厌看大夫的，没病症的人也要让他们瞧出一些小毛病来，所以十分强硬地拒绝了裴寂的提议。
    裴寂拿她没办法，反倒把自己关进书房生起了闷气。
    沈念安心想这样下去不行的，他们两个人总要有一个人服软。
    可他那个人是多骄傲的性子啊，明明是为了她好，她却不领情，不怪他生气，所以这软话还得她去说。
    于是她亲自下厨做了一盅参汤送去水榭的书房，进院子的时候，她没看见阿昭，还以为裴寂不在。
    岂料刚走到书房门口，却听见里面传出了低沉的声音。
    “沈山南都死这么久了，裴寂，你也该放下了，不必每月都去孤山寺受刑，你不欠他的。”
    “我是不欠他的，却欠了念安的，是我利用了她，若非我把证据藏在那盏狐狸灯中，让她带回沈家，沈山南未必会死。
    这半年来，我尽力瞒着此事不敢让念安知道，我不敢想象若是她知晓真相后会怎么样，老师……”
    沈念安站在门外浑身发抖，什么狐狸灯，什么证据，裴寂在说什么，他到底在说什么！
    她喘着粗气难以自制地往后退了两步，手里的汤盅却没拿稳掉在了地上，清脆的声音瞬间惊动书房内的人。
    她下意识地转身想跑，可两条腿却像灌了铅一样连动都不能动了。
    书房门开了，她看见裴寂目光凛冽地从里面走出来，那眼中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杀气，让她忍不住心惊胆颤。
    原来，真正的他竟是这样的。
    爹爹曾说过，在战场上拼死厮杀活下来的男人远胜地狱罗刹，他们的心比千年玄冰都冷。
    她以前不信这话，因为她认识的裴寂不是这样的。
    可如今她才知道，那不过是裴寂在她面前的伪装罢了。
    他这样的人是没有心的，不然他又怎能做出那样的事！
    “为什么？”
    她嚅动着唇瓣问他，一口气堵在胸口，然后攥紧拳头走到他面前，一遍遍地问他为什么。
    可他多可笑啊，刚刚明明还狠绝得想杀人，在看见她之后，眼眸中却露出一抹愧疚。
    “念安，对不起……”
    沈念安不想听他说这些，她只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怎么可以一边玩弄着她的感情，一边利用她去陷害她父亲，他怎么可以！
    “裴寂，你知道吗，你让我在你面前活生生变成了一个笑话，我那么相信你，甚至偷偷埋怨过父亲为什么要背叛东离，可我没想到，到头来这一切却是一个天大的谎言！我这么喜欢你，远胜过我这条命的喜欢啊，你怎么可以骗我！”
    她那天歇斯底里地对他说了很多话，似乎把自己毕生的力气都用尽了，吼到最后却是气绝晕了过去。
    临倒下前，她还在想她最近的身子确实是有些弱了，连跟他吵架的力气都没有了，等醒过来之后一定不能这样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万念俱灰，她不是裴寂的对手，所以无法杀了他为父亲报仇，却又做不到继续待在他身边，谁能和自己的杀父仇人和平共处呢，她又不是疯了。
    可他却坐在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跟她说“对不起”，他也说了好多话，可她什么都没听进去，只记得他把手缓缓放在她小腹上，以一种祈求的姿态看着她。
    “念安，你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我们有孩子了……”
    他说话时的声音又低又哑，精神也不好，像连着几天都没睡过一个好觉。
    认识他这么久，她知道他其实是一个特别注重外表的人，向来光鲜华贵，气质如玉，不然她当初又岂会对他一见钟情呢。
    可就是这样一个爱干净的男人，如今却胡子拉碴的坐在她面前，一声声恳求着原谅他，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温柔地亲吻，可她的手心却传来一阵细碎的痛意。
    既是被他的胡子刺痛的，也是被他的话震痛的。
    她听完之后，瞬间潸然泪下。
    她有孩子了，他们竟然有孩子了，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