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这话的时候轻轻歪过头靠在他肩上，一滴泪无声无息的从她眼角流了下来。
    明明是在安慰他，可她自己却哭了。
    她并未刻意将那滴泪拭去，任由其滴落在掌心。
    “裴寂，我们这一生真正能做的事不多，但求问心无愧就好了，你怎么到现在还是不明白，我从来都未曾想过撇下你独自苟活，没有你，这人间还有什么意思。”
    裴寂不是第一次听她说这种话了，他也知道她一定会言出必行，但眼下的情况同先前不一样。
    “若你活着，整件事情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若是我们都死了……”
    “那又有什么要紧的，无非是让这些祸害继续多活几年罢了，反正我一定要和你共进退。”
    沈念安撇着嘴打断他的话，语调十分固执。
    裴寂侧目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无奈摇头失笑，旋即抬眸看了看越来越暗的天色，抿唇转了话锋。
    “时辰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的忙。”
    沈念安见他起身，突然娇里娇气地冲他伸出一只手。
    “你拉我起来，我今天下山又上山的，又背着一大包东西走了这么远的路，都累到不行了。”
    裴寂闻言，嘴角宠溺一笑，手上一用力，直接将她从凳子上拽了起来，下一瞬，他突然又猝不及防的将沈念安拦腰抱起。
    沈念安吓坏了，拧眉挣扎着要他放开她。
    “裴寂，你身上还有伤呢，快把我放下来！”
    裴寂充耳不闻，抱着她走上石阶，一路行至她和云容同睡的房门前，这才小心翼翼的将她放下来。
    沈念安羞红着脸垂下头，裴寂却弯眉笑了。
    “进去吧，今晚做个好梦。”
    沈念安心上一动，在他即将转身离开时，突然壮着胆子抓住他的手，在他困惑的眼眸中，轻轻踮起脚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裴寂，我们都要好好的。”
    说完，她迅速放开他转身回了房。
    她所求不多，他想做什么，她全力支持，刀山火海都陪他一起闯，她只希望，老天爷能够在他们濒临绝望之时拉他们一把。
    她要她的裴寂好好的，她要他有朝一日大仇终得报，然后坐拥万里河山。
    ……
    翌日清晨，沈念安和云容早早便去了巫仙的山洞。
    这里面已经被族人挂了红绸喜帐，一派喜庆。
    沈念安脸上强颜欢笑，尽量不让别人看出自己的异样。
    可她眉眼中却一点喜色都没有，云容对她和裴寂的事又是知根知底，岂会看不出她心里的不痛快。
    在云容眼里，亲自送一个女子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无疑是这天底下最残忍的酷刑，哪怕明知道是假的，但这一刻的感受却是真实存在的。
    她抿抿唇，走到沈念安面前说：“沈姑娘，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这儿也没什么事儿，我自己一个人能应付过来的。”
    沈念安淡笑着摇头，正要开口，却被铜镜前坐着的巫仙打断了。
    “大姐姐，我知道你不高兴，我之前说过了呀，你和阿丑哥哥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所以现在看着我嫁给了阿丑哥哥，你一定很伤心吧？”
    沈念安听见这话，总觉得她说话的语调怪怪的，于是歪过头打量她。
    “我没觉得伤心，明知道你们这场亲事是假的，我犯不着在这种事上计较什么，如果我当真在乎的话，从一开始就不会劝他娶你。”
    巫仙却眨着眼从凳子上站起来，看着她说：“感情虽然是假的，但我和阿丑哥哥待会儿却是真的要拜堂成亲，在我们留灵族，拜过堂的夫妻便受到先人们庇护了，如若日后一方背叛了另一方，那他将受到惨痛的惩罚，难道你连这个也不在乎吗？”
    沈念安心里一顿，神色微微变了。
    “为什么你和巫谷主之前没说过此事？”
    巫仙语重心长道：“宴哥哥一心想救我们的族人，我当然不能让他失望啊，只是我后来想想，阿丑哥哥不情不愿地娶了我，日后势必要离开云仙谷了，万一他受到先人们的惩罚，那你到时候又要怎么办？”
    沈念安看不出她是否真的在为自己着想，起码她的表情看起来不像这么回事，至于她所说的什么惩罚，她也根本不信。
    “他做这件事终归是为了留灵族，情有可原，我想留灵族的先人们必定不会怪罪于他，时辰不早了，你该好好准备一下了，我出去透口气。”
    沈念安不是故意要跟巫仙置什么气，巫仙还是个姑娘，说那些话也是为了她好，只是她心里就是觉得很闷。
    偏偏在这时候，还那么不巧的让她碰到了自己十分讨厌的人。
    眼见大祭司沉着脸一步一顿地朝自己走过来，沈念安不自觉地紧张起来，面上却强装镇定。
    大祭司行至她面前，盯着她上下打量一眼，随后笑了。
    “你们和巫宴都密谋了什么，我一清二楚，但是我告诉你，你们的计划绝对不会成功，虽然巫宴是族长，但云仙谷从来都不是他可以只手遮天的地方，他以为他算个什么东西，至于你们，在我眼里就更不值得一提。”
    沈念安闻言，故作赞同似的点点头，眉眼中却透出一抹讥笑。
    “我们与大祭司确实不能相提并论，只是我觉得大祭司若真是为了留灵族的族人们好，必然会平心静气的同巫谷主坐在一起商谈对策，而不是一味的反对，如此看来，大祭司对族人们的一番苦心，似乎也不过如此。”
    大祭司听见这话，脸色骤沉，明显是被沈念安激怒了，甚是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你一个不懂事的丫头少在我面前说这些大道理，留灵族的事远比你们想象得还要复杂，你真以为巫宴就像你们表面看上去那么大义凛然？”
    沈念安当然知道真正的巫宴跟他们现今看到的不一样，人都有阴暗面，巫宴之前同他们说过的那些事也不是全无漏洞的，但最起码表面看上去还算是个好人。
    不过她没心情跟大祭司争执那么多，活到这么大岁数也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老古董罢了，既然那么喜欢出风头，那就随他去好了。
    若不是为了裴寂，她才懒得插手他们留灵族这些破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