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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场,就拿出“长嫂”的派头全盘指挥,推了言爸爸找好的殡葬人员,打算带着一众亲戚自己摆灵堂办事。把爷爷接回家里后,侄子们又开始一唱一和,说老人家以后谁来照顾?不如你家住一阵,再来我家住一阵?把言爸爸闹得莫名其妙。但言晓萤有理由怀疑,不知杨女士做了怎样的说辞,早就和他们串通一气了。
因为住处要用来搭设灵堂,爷爷只好收拾了衣服被褥,先去堂哥家暂住。
亲戚们陪着不走,因各人出身地不同,对灵堂的设置各执一词横加干预。最最荒唐的是,杨女士和某个外甥在开车送骨灰盒去墓地寄放途中,声称汽车抛锚是因为老人不愿意离开,连爷爷都直说了不讲究只管送去,还是阳奉阴违,自说自话地把骨灰盒带回了家里,最终办了场不伦不类的四不像丧事。
后来,言晓萤总算明白了他们整这样一出的用意。
一行人送完骨灰回到豆腐宴,杨女士拉来了几位言爷爷的表姐折锡箔,一边折着,一边商量似的说需要买墓地,得把家里的存折本翻出来。她是长嫂,她有权利决定要拿出存折本——到此为止,她的目的昭然若揭了。
“这件事上,我爸不是没有责任,但凡他能强硬到底,拍着桌子和那群牛鬼蛇神嚷嚷一场,也许不至于会这样。”言晓萤一瓶酒已经喝完了,捏扁了随手扔进垃圾桶里,“但我还是要为他说一句话,双拳难敌四腿,那么多豺狼虎豹拉着天罗地网就为了把他罩在中间,连我爷爷都和他不一条心,他又能怎么办呢?等那些人把骨灰盒送去了家里,一切都晚了。”
“我妈那时候就又急又怕,她是有点相信神神鬼鬼的,觉得丧事办得不好小辈会跟着遭殃。他们那一家,我大伯已经不在了,可我爸还好好的,家人齐全啊!之后没过一年我爸就查出了肺癌,他走得甚至比我爷爷还早。”
言晓萤终于讲到她爸爸走了,眼泪成行得冲刷下来,她急喘了两口气,抽纸巾擦去了。
“我爸生病的时候,我爷爷已经住进我家里了,那位杨女士翻到了存折,头七没过就把我爷爷连人带行李送了回来,说老人应该由儿子照顾,不让再住回他们家里。至于我那位堂哥,他就是他、妈的传声筒,是个挂着长孙名号的吉祥物,旁观他妈、还有各路叔叔伯伯们没底线地为他争取利益,等着坐享其成。”
之后的一年光景简直不必去说,言妈妈一个人既要照顾家里的老人,又要照顾医院里的丈夫,那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劳累。言爸爸的化疗始终不见起色,起先是背痛脱发,最后肺部的癌细胞扩散到食道,汤水都难以吞咽。眼看着一个人从原先好好的样子变得骨瘦如柴,不能行动,精神上的无力和折磨才更加可怖。
“这样的情况,我还有什么心思工作呢?我本来就在犹豫要不要自己创业,干脆就辞职了。”对此,言晓萤只是轻飘飘地一笔带过。
可事情还没有结束,更糟的是,爸爸偏偏走在爷爷前头。这在遗产继承法上自有一番说法,等言妈妈再送走了爷爷,那对神隐的母子俩势必要重新现身,又有一场于己方不利的硬仗要打。
言晓萤:“那位杨女士先前在被抖出早有了个谈婚论嫁的相好,因为便于继承遗产这才始终没有结婚之后,终于不再成天把‘长嫂’挂在嘴边,自己退居幕后,由我那位堂哥出来交涉了。他不光要抢老人的遗产,就连我爸爸遗产的百分之七也不放过(子女先于父母过世,即使已经成家生养,父母仍可继承7%财产)。顺便,他还从采买贡品的费用里挪出一千块钱给了他那时候的女朋友,说是爷爷的意思,绝了,不愧是娘教出来的好儿子。”
“那群男亲戚们愚蠢聒噪、自以为是,我那位堂哥更是不遑多让,”沈嗣音可以想见,言晓萤每每提到他,言语间都带着一种讽笑,“对于他没有尽到的义务和理亏的事情就只字不提,咬死了法律偏向自己的条款,像苍蝇见了血一样谋求利益。”
说了这么多话,流了这么多眼泪,言晓萤终于抬头望向了沈嗣音,神色惨淡道:“可就是这么个人,放在普罗大众眼里,那可是万里挑一的好男人好对象呢,你能相信吗?小有名气的一本毕业,长得人模人样,银行工作待遇可观,家境殷实有房有车,就是这样一个人。”
她干涸的红眼眶里又掉下一串眼泪,哭腔暴露无遗:“这就是男人,自私虚伪,利益至上。说得不客气一点,我现在对所有的男性都抱怀疑态度,不管看着多好的人,我只要一联想到我堂哥做的那些事,我简直都要犯恶心!我知道我肯定冤枉了一小批,可我有什么办法,我控制不住——”
言晓萤压抑了一整晚的情绪终于宣告崩溃,喊出了最直白的一句,“我真恨他们!我恨死他们了!”
她满脸通红,不知是醉的还是哭的,捂着脸痛痛快快地大哭起来。
沈嗣音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原来开朗的人不是因为足够快乐,而是因为足够坚强,把伤口藏起背后,自己面向前方。
她猛地一阵泪意上涌,拿手背抹了抹眼睛后膝行到言晓萤身边,把她紧紧地抱住了。
两人一动不动地抱了很久,直到怀里言晓萤的哭声渐弱,她的情绪平复下来,沉默许久才又轻声说道:“你那么想和周礼复合,我却给你灌了一晚上的毒□□,原谅我吧。我没有要否定恋爱的意思,恋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