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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一个人在动心的时候就会变得愚蠢,岑柏言觉得他自己简直蠢透了。
    屋里窗帘拉得严丝合缝,一丝光都透不进来,宣兆按下开光,白炽灯猛然照亮小屋的一瞬间,岑柏言还是无可避免地察觉到了一阵隐痛。
    毕竟他活到现在,也就动心过这么一次。
    突如其来的光亮是岑柏言最好的掩护,他偏头闭了闭眼,又深吸了一口气。
    “你有什么要带走的,”宣兆背对着他站得笔直,“自己拿吧。”
    “行。”岑柏言鞋也不脱,大步走进屋里。
    宣兆垂眸看着他在地上踩出的脚印,忽然感到一阵恍惚。
    最初租下这间屋子,只是他用来迷惑岑柏言的一种手段,偶尔过来也只把这里当个落脚点,和路边的亭子、公园里的长椅没有任何区别,更不用说注意到进门换鞋这种细节了。岑柏言冒冒失失地搬进来后,在门边安置了鞋架和地垫,他总是说外面的鞋子多脏啊,怎么能穿进家里呢?
    他买了一对儿的拖鞋,他自己穿粉红的,给了宣兆嫩绿的,那对拖鞋毛绒绒的,还挂着兔子耳朵,宣兆一开始很嫌弃,但禁不住岑柏言撒娇耍赖轮番上阵,很快他也就习惯了穿着毛拖鞋在家里啪嗒啪嗒到处走。
    而现在,粉红拖鞋被岑柏言踩了一脚,兔耳朵软趴趴地耷拉着,宣兆觉得他身体里某个地方也被踩碎了。
    床铺上被褥稍稍有些凌乱,薄被半掀着,仿佛昨晚还有人在这张床上入眠。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甫一出现,岑柏言立即自嘲地一笑。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还会回来这里?
    ——这间屋子也不过是他的工具罢了,利用完了,没有价值了,他就不会再要。
    岑柏言从床底下拖出他们放冬天棉被的置物筐,把装在压缩袋里的棉被一股脑倒了出来。接着,他拿起床头柜上的夜灯和保温杯,“砰”地扔进了塑料筐里。
    宣兆站在门后的阴影里,看着岑柏言把他们之间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扔进框里,墙边的琉璃花瓶、他们一起亲手做的陶罐、刻着两个人名字的泥塑娃娃、随处可见的干花摆件、挂在墙上的双人照片.
    最后,是那个摆放在窗台的水晶球。
    水晶球是岑柏言去山区实践带回来的,据说是当地人的灵物,剔透的球体里放了一种特殊的墨汁,能够感应天气变化——晴天是红色,阴雨天则是蓝色。
    这种小东西早就有了,小商品店里一抓一大把,岑柏言却当成稀奇玩意儿,献宝似的给宣兆展示,好像恨不能把全世界好吃的好玩的都给宣兆拿回家。
    而此刻,宣兆看着岑柏言拿起那个圆球,没有丝毫迟疑,就像是丢一个垃圾那样,反手扔进了塑料筐。
    “咣”一声响,水晶球磕在了储物筐一角,球体裂开了一条缝隙,暗蓝色的墨汁成片成片地渗出来,把筐子里的东西浸透的面目全非。
    最上面丢着的是一张照片,岑柏言揽着宣兆的脖子,笑得一脸灿烂,宣兆面露无奈,但眼睛里的愉悦怎么藏也藏不住,墨汁顺着相框表面,一点一点地爬满了整张照片,最后覆盖住了岑柏言那张笑意盎然的英俊脸颊。
    宣兆十指一蜷,似乎想要阻止什么,然而最后还是无力地垂下了双手。
    投影仪被拆掉了,茶几四角包裹上的软布也卸了,床边洁白的羊毛地毯脏兮兮的,那些成套的碗筷都只剩下了孤苦伶仃的一副。
    岑柏言神情冷漠,弯腰抱起那个装满了回忆的竹筐,径直越过宣兆出了房门,接着下了楼。
    宣兆靠着墙,始终一言不发,他垂头看着那只被踩脏的粉红拖鞋,眼神一点一点地陷入灰败。
    一声巨响从楼底传来,宣兆眼睫随之一颤——
    他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岑柏言把这些东西统统扔进了垃圾桶。
    仿佛有团浸了水的湿棉花被强行塞进了喉咙里,宣兆喉头酸涩,有一种想要干呕的冲动,胃里不断有酸气上涌,灼烧着他的食道,连带着把他的眼框也烧热。
    他以为岑柏言不会再回来了,于是将拐棍靠在墙边,缓慢地蹲下|身,捡起那只可怜的粉红拖鞋,轻轻拍打兔耳朵上落下的灰尘。
    然而片刻后,“吱呀”一声在身侧响起,门开了,岑柏言去而复返。
    宣兆手腕一抖,身体先于理智一步做出了决定,他仰头朝岑柏言看去——
    他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只脏了吧唧的拖鞋,这种行为荒谬的简直不像宣兆能做出来的。岑柏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一幕,他眼底浮起一丝痛楚,又迅速讽刺的情绪压了下去。
    “日记呢?”岑柏言问。
    宣兆垂眸:“找它做什么。”
    “当初就是一本假日记把我骗得死死的,”岑柏言淡淡道,“留着它,我嫌丢人。”
    宣兆双手撑着膝盖,略有些艰难地站起身,低声说:“我会处理。”
    “怎么,不肯给我?”岑柏言嘲弄地一笑,“你还想二次利用么,留着骗下一个人?”
    宣兆眉心一紧。
    整个屋子都被岑柏言翻过了,都没有看见那本日记,岑柏言双手插着口袋,再次环视一圈,视线定格在了唯一一个没有搜寻过的地方——
    宣兆随身携带的背包。
    心脏不受控制地重重跳动了两下,岑柏言走到那个背包面前,抬手却又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