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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拿了一个递给了丁牧野。
    丁牧野接了过去,先递给了身后的卫常恩。
    “大爷,想问什么?”他前襟一甩,装那算命先生的做派,坐在了槐树下一块圆石墩上。
    “呵,算算我几时死。”老大爷轻描淡写地抛了一句话。
    丁牧野被老大爷这一句震得双目微圆:“大爷,这生死之事……乃是天机。在下可不敢给您算啊。”
    说话间,已有三五村民用了饭后踱步过来,立在一旁围观。
    老大爷一听,冷哼一声:“那我问姻缘。”
    有村民轻笑了一声。丁牧野本想调侃几句,见老大爷吹着胡子瞪着他,他忙摆正脸色,摸出了三枚铜钱扣在手中摇动,又将之抛在地上。
    如此重复了六次,他方收起了铜钱,冲那老大爷笑了笑:“大爷,依卦象来看,您这姻缘天定,夫妻和睦,应是吉兆……”
    “你这算命的真是胡诌。”一旁的村民不停地摇头,“郭婶年前便过世了。还什么夫妻和睦……”
    老大爷脸色铁青,侧头盯着槐树下草丛间迎风摇曳的小白花出神。
    丁牧野讪笑一声道:“在下还没说完。这官爻不上卦,倒也是一个伏相,说明大爷的心上人,在极远之地……”
    “我这都同你说了事实,那还不是任你瞎编。”村民嗤笑,“没这个本事啊,趁早走。咱们村不欢迎你们。”
    “就是。这空口白牙的,拿了铜钱还真以为能起卦呢。年纪轻轻,尽想着歪门邪道骗钱。”有旁的人附和。
    老大爷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冷凝,眼底带了些悲意,起身劈手就将卫常恩手上的馒头给抢了回去。动作太急,还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
    刚吃了一小半的馒头被抢,卫常恩一时有些宕机。见村民闹哄起来,老大爷已背过身要走。她想起方才碰触时倏忽闪过的片段,便开口道:“老人家,那日可是下着大雪?”
    鹅毛般的雪花儿,漫天地飘,不过半日就垒了一寸高。窗外寒风顺着微开的窗扑进来,能嗅到几缕沁凉的气息。
    老大爷背影一僵。吵嚷的村民们忽的也静了下来。
    卫常恩又道:“外头冷得急,梅树被雪压着,花蕊都瞧不见了。”
    众人不明所以,只好奇地瞧着她。老大爷却是浑身一震,转过了身子。
    他同老伴膝下无子,相依为命了大半辈子。去岁她一直病着,时好时坏。进了腊月,身子越加不济,终日里只能躺在榻上,日日念叨着想看窗外的梅花。
    那日新梅抽芽,眼见着没几日就要开花了。一场急雪下来,梅树新芽被白雪压得厚实。老伴眼里难掩失望。
    “白雪压枝难免单调。拿红绸绑了,远远看去,倒比红梅还要俏上几分。”卫常恩舒展眉目,神色带了几分安抚。
    老大爷怔忡了一会,心底深处藏掖着的记忆翻涌上来。
    他有些厌烦那场雪。
    他好久没见着老伴的笑了,心下着急,将榻前的窗开大了些。又将压箱底的一块红绸给找了出来,拿剪子剪成细条,冒着大雪将红绸一条条绑在了梅树枝丫上。
    一树白雪,红绸如焰。
    他欢喜地进门,想听她夸奖几句。榻上的人却已阖了双目,撒手人寰。一句话都没有留下,他甚至不知道,她死前是否看见了这一树红绸。
    日子一长,这就成了他的心病。午夜梦回,尽是她满眼的失望。他终日郁郁寡欢,觉得自己命太长了,往后要怎么熬。
    见老大爷不声不响地站着,卫常恩轻提一口气,上前搀了他走开了几步,低声道:“老婶婶走前最后瞧见的,便是那一树红绸,以及树下披了一身雪的人。‘糟老头子’,她最后说。”
    “糟老头子”向来是老伴调侃他时喊的。
    老大爷心神俱震,一下就抓紧了卫常恩搀着他的手腕:“她……她真的看见了?”
    卫常恩便点点头。
    “可她什么都没留下。”
    卫常恩便道:“老人家。我虽称不上半仙,但碰着遗物便能瞧见些什么。我先前还奇怪,往日里都是碰着物什才能看见,可方才碰着老人家您,却也瞧见了。现在倒有些明白。遗物皆是往生之人的执念,可见老婶婶并不是什么都没留下,她的执念怕都在您身上。”
    老大爷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浑浊的眼睛浮上水光。他将怀里揣着的一个半馒头塞到了卫常恩手中,转身便走了。
    村民们仍旧安静地瞧着。大槐树下一时只余风声。
    卫常恩没注意到,丁牧野一直正色看着她,目光就没落在旁处过。见她转身走回来,他敛了目光,又换上了一副算命先生招客的标准笑容,对着村民道:“乡亲们,你们可以不信在下,但可莫要小看我家娘子。卫氏半仙,可通鬼神。”
    “……”见他抛来眼色,卫常恩虽有些赧然,却也好生将戏接了过去,“各位,通鬼神倒有些夸大,只是若各位有已往生的亲人,想知道些什么,便将她的遗物拿来交予我一看。左右总能说出些门道。”
    经历方才老大爷那事,村民已有些信了。虽见这个妇人年纪轻轻,长得又不像是市井小民,却也没敢质疑什么。
    当先有一妇人从手上退下个镯子,双手捧着拿到了卫常恩跟前:“小娘子,这是……这是我闺女的。远嫁七年……人没了。我想知道,她走得可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