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1)
还不等孟新辞说什么,程航一就已经闭上眼睛自顾自地睡过去。
好像在程航一心里就没有什么值得上心的事情,课听得懂就听,听不懂就算了。他数学和生物很好,这次生物几乎是拿满分那种。英语和孟新辞一样,都是吃老本。可是他毫不在意,就像他说的,他不是垫底的,只要能维持中段成绩就行。只要他想高中接着在师附中上,他那位万能的老妈就能让他接着在师附中上。
可孟新辞不一样,无论是眼面前的换班,还是往远了看的中考,都不允许他不在意。虽然程航一说过,六班还是这一组老师授课,但是期中如果能换到六班,那么期末或者下学期就有希望换到五班。只要能换到五班,那就彻底摆脱这个烦人的班主任了。
孟新辞是真的,十分渴望和这个烦人的英语老师再无来往。
为了期中考能有所进步,孟新辞心里已经有了一番计划。
首先第一步就是放下所谓的面子,下课先去课代表那里把笔记本借来好好看看重点笔记。
他在班上个子算高的,一直都是坐在最后一排,和个子娇小的课代表林倩倩几乎是坐在一条对角线上。
他看了一眼林倩倩的背影,心里简直痛苦加倍。
不知道为什么,班主任讨厌他就算了,连带着林倩倩也对他趾高气昂的。好几次收作业的时候,明明是程航一没有写完,在抄孟新辞的,让她等会。没想她直接越过了他们两个人,最后变成了孟新辞和程航一都没写作业。
一来二去,林倩倩变成了在这个班,孟新辞最讨厌的人。
现在让他放下要命的自尊,肯去低声下气地求林倩倩,几乎可以说是背水一战。
林倩倩的笔记起了作用,至少很多孟新辞不愿意去问班主任的难点,这上面几乎都有。孟新辞熬了两个大夜才全部誊抄完毕,心里默默祈祷,这怎么也要有点用吧。
第一次月考的试卷孟新辞没好意思让万均修知道排名,只是让他再上面签了字。万均修签字的时候只是微微说了几句英语还需要努力,不行就报个补习班。
孟新辞当然是说什么都不肯,开什么玩笑?他笔记也借了,书也开始重新好好背。就等着期中考一雪前耻。
期中考如约而至,第一场就是英语。
试卷发下来的时候,孟新辞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好像都是自己会做的题,英语都能答个七七八八。
第二场在下午,是孟新辞拿手的数学。
他数学基础扎实,做题一向很快。但是身后一直有人踩他椅子,打断他思路。他往后靠了一点,压低了声音问后面的:干嘛?
后面是林倩倩,她也凑近了一些,低声说:对一下选择题答案呀?
孟新辞没理她,俯下身继续做自己的。
他心里大大地翻了个白眼,觉得这也太没劲了吧,好学生还需要对答案吗?
下一秒,一个小小纸团就落在了他脚边,随之而来的,还有后座的一句:老师,有人作弊。
孟新辞不太记得了,就记得监考老师把班主任喊了过来,他跟着班主任走出考场。
还记得班主任对他说:就你这样?还想换班?想都别想!竟然敢作弊?胆子越来越肥了!你以为作弊得来的分数给自己长脸吗?!也不嫌丢人!数学成绩作废,改天叫你家长来把你领回去。
孟新辞抬头红着眼对老师说:老师我真的没有作弊,数学是我的强项我不可能作弊的。
班主任横说横有理,反问他:那照你这么说,英语你作弊了?我是不是应该好好检查一下你上午的试卷?
我真的没作弊。孟新辞觉得好无力,好像什么解释都是白说,班主任怎么都不会信。
最后班主任说:等期中考考试完,让你家长来学校。
考试的时候往往放学得早,考完试就可以走人。可孟新辞不想回家,不想见到万均修。自己心里乱得跟麻绳一样,回到家自己这副样子肯定要被万均修询问。
尽管知道万均修是关心自己,但是他现在是真的听不进去任何一句关于今天的问句。
孟新辞一直在走廊上等着程航一,等他出来后,孟新辞一脸烦躁地问:我这周剩的钱不多了,想去上次你带我去过的那里,能呆几天?
程航一嘴巴里还叼着根棒棒糖,笑着说:乖乖仔今天怎么了?怎么突然开窍了,以前约你你都不去的。
孟新辞有气无力地锤了他一拳,回他:话怎么那么多,能不能去,不能去我另外找地方。
能去,能去,你不带钱都行,哥有钱。程航一揽着他,嬉皮笑脸地往外走。
不知道是不是转班无望,后面几天的考试孟新辞好像没了那股劲头。会写的就写,不会写的就空着。
回到家也懒得看书,要么跟着万均修去摆摊,坐在摊位上看武侠小说。要么就被子蒙着头睡觉,压根不管看书的事情,书包都没打开过。
万均修问他,他就说在学校里已经看了很多了,回家只想好好放松。
万均修为什么不起疑呢?因为孟新辞最近回家都很晚,他管万均修要了晚饭钱,说是不回家吃饭了,要在学校上晚自习多看会书。
想起第一次撒谎的时候,孟新辞还,现在感觉也没什么。只需要这么说一句,万均修就会把钱给他,还会特意多给一点,让他不要饿着自己,晚饭还是去店里吃,不要图省钱吃街边小店。
可实际孟新辞去了哪里,只有他和程航一才知道。
他俩最近几乎都泡在那条小巷子里,程航一听说了那场数学考试途中发生的事情,气得差点要去揍林倩倩一顿,被孟新辞及时拉住才没惹祸。
后面几天程航一知道孟新辞心里烦躁,连琴都不练了,成天陪着孟新辞在这条巷子里玩到很晚才回家。
一开始孟新辞还怕身上有烧烤摊的味道,回到家万均修会察觉。还提前把校服脱下来藏在书包里,等到了公交车站台再穿上。后面他发现没这个必要,现在他的衣服还有万均修的衣服都是他洗,只要先回家洗个澡再去万均修身边,根本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索性不遮遮掩掩,几乎是放开了的玩。
短短几天,他学会了打台球,学会了游戏厅好几个游戏机。
其实还是觉得里面好吵,吵得他耳朵疼。但是想了想,除了这里,还真没哪里能让他这么疯。
至少在这里,没有人会过问,他为什么会被领养,他的家庭到底是什么样的。也没有人问他成绩如何。
都是来找乐子的,谁管你那么多。
那些万均修给他的,希望他能吃饱的晚饭钱,都换成一个个游戏币,投进了游戏机。再通过短短的一个个回合,换来孟新辞片刻的笑容。
要是身上的钱不够没关系,还有程航一。程航一的裤兜里,好像一个聚宝盆,有用不完的钱,可以买好多好多游戏币。
孟新辞不知道程航一为什么也不想回家,他没去问,他也顾不了那么多。其实要真的说起来,程航一绝对比孟新辞更聪明,他上课要么听歌,要么睡觉。可是做题的时候,一点不比孟新辞差,甚至好多大题程航一的解题思路会来得更好一些。
说到底孟新辞是羡慕的,羡慕他有钱,羡慕他可以活得那么随性恣意。
不过也好像只有他自己,把好端端的初中过得那么苦大仇深。
班主任有一句话说对了,他在师附中,就是格格不入。
一开始就不应该来师附中,从一开始就错了。
第32章
孟新辞周六都不想在在家里呆着,随便扯了个理由就钻到那条小巷子里。这次他没约程航一,是自己来的。
程航一不在,他也没玩什么,交了十块钱拿了根球杆就在边上杵着也不知道干什么。
最近在这里呆习惯了,回到家还有点不知道该干嘛。
电视不想看,以前最爱的奥特曼现在看着觉得幼稚。书也不想看,那本誊抄完的笔记本只是在期中考前翻了无数遍,期中考后就再也没动过。
早先考的几科已经出成绩了,比第一次月考的时候好太多,特别英语,进步不止一点点。
可那有什么用?
家里很好,有万均修,温柔的万均修,事事为他着想的万均修。
可家里让孟新辞喘不过气来。
他有时候甚至都在想,要是万均修对他不那么好,他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顾忌那么多。或许也不用去上师附中,就在社区中学快快乐乐地上学。
无解,这种假设根本就是无解。
孟新辞正在发愣,有人拍拍他说:你是不是叫孟新辞?
那个人说:外面有人找你。
谁啊?孟新辞觉得好奇怪,要是程航一他自己就进来了,哪会用得着别人传话。
不知道,一个年轻男的,坐轮椅上。
!
孟新辞觉得自己脚好像长了根一样,根本挪不动了脚步。
他怎么会知道的?他怎么会在这里?
天知道孟新辞是怎么到门口的,他看到万均修的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死了一样。
叔叔万均修脸色很难看,半晌不开口,还是孟新辞先喊了他一声。
万均修今天是过来进碟片的,远远看到了孟新辞,他以为自己看错了。这附近除了这个批发市场,就是这个城中村小街,自家孩子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
可是他脖子上那条围巾,分明就是今早出门系的那条,还是自己买的毛线托旁边摊位李姐织的。
他跟在孟新辞后面,眼睁睁地看着孟新辞七拐八扭后消失在小巷子里。
万均修一边找,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千万不要是孟新辞。
可真的当孟新辞出现在自己眼面前的时候,万均修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可真是长本事了。万均修怒极反笑,转动轮椅打算离开。
说到底,自己真的没本事管一个半大小伙子。
孟新辞还从来没见过万均修这副模样,或者说他从来没有见过万均修那么生气。
不应该说是生气,应该说失望。
他心里很慌,急忙跟上。
叔叔孟新辞小声的喊了一句,你听我说
万钧修没答应,自顾自地转着轮椅往前走。
孟新辞不死心又喊了一句:叔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快步走到万均修面前,拉着万均修的手。万均修抬头看他,问他:你是不是就笃定我拿你没办法?我不好出门,你就骗我说你在学习。我瘫手瘫脚,没办法挣脱开你,你就拉着我的手。
孟新辞把手松开,嘟囔着:不是,不是这样的。
那你就给我让开!这下万均修是真的动了火,声音都提高了好几个分贝。
孟新辞的心里还从来没有像现在那么慌乱过,心里好像有一本日历,一直翻,翻个没完,然后终于在这一天停下,上面写着结束了。
又好像有一块大石头压着他,喘不过气来。
他觉得,万均修,大概是不要他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踏进家门,孟新辞蹲下身准备帮他换鞋擦轮椅。
却被万均修的手重重落下拍了一掌,不劳烦你。
然后眼睁睁看着万均修两条胳膊撑着自己挪到了墙角的板凳上,待坐稳以后捞起一条腿来把鞋子脱了,再换另一条腿。
等鞋子换好,万均修又够着身子,慢悠悠地擦轮椅。
这些事情只要孟新辞在,都是孟新辞做。这是这一年来,他们之间的默契。这会万均修看都不看孟新辞一眼,只是专心低着头做自己的事情。
孟新辞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叔叔我真的错了,你别这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万均修抬起头看着他,淡淡地开口问他:你怎么会错呢?你现在长本事了,都敢撒谎了。是我傻,是我还一心想着我们家新辞天那么冷,还出去念书,多辛苦啊。是我错了,我错就错在太信任你了。
万均修抬起手,抵在孟新辞胸前,脸色苍白地问他:新辞,你扪心自问,我是哪里亏待你了?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了。只要是你说的,我都无条件地信任,可你为什么要拿着这份信任就这么对我呢?
孟新辞哭着摇头,握着他的手哭着说:不是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最近压力真的太大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万均修问他:什么压力?什么压力要让你去那种地方养成那些坏毛病?
孟新辞一个劲儿地掉眼泪,连话都说不出来。
万均修也还在气头上,眼泪都不想给他擦,只问他:你哭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穿袜子,两只脚点在冰凉的地板上,这会已经微微发抖。孟新辞一边哭一边帮万均修把拖鞋套上。
他抱着万均修的腿,哭着说:我真的错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不喜欢师附中,我上次考试就考砸了,我不敢告诉你。我本来想着这次考好一点,可以换班了,我再跟你说的,但是我这次数学成绩被取消了,监考老师和班主任都说我作弊。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作弊,我不敢回家,更不敢告诉你这个消息。
万均修的心软了下来,问他:你起来,看着我的眼睛好好说,你到底有没有作弊?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孟新辞抬头看着万均修,眼睛里还含着眼泪。
万均修伸出手替孟新辞把眼泪擦干净,和他说:新辞,我觉得至少在你十八岁以前,我俩的状态可以说是相依为命。这间家里,只有我和你,再也没别人了。我对你百分百信任,你说没有,我就会相信没有。我对你几乎有求必应,你说你想要我就会去想办法。
他已经很久没有摸一摸孟新辞的头了,小孩这一年长高跟多,现在他要和小孩讲话,得抬着头。万均修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小孩的头发,接着说:可是当我知道你那么糟践我给你的信任,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
我生气的,不单单是你进游戏厅这种事情,而是你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觉得我是可以欺骗的人了。
要是早点说出来会不会不一样?打从心底里孟新辞就应该知道,无论自己怎么样,万均修都会相信他。
可是究竟是什么时候,孟新辞开始选择对万均修有所隐瞒。
单单只是成绩的事情吗?好像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