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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榆以为太子召见自己,是有什么难题要问自己,但是谢邡仿佛只是找她虽然来聊聊民间的事儿:“姜编修,你上次说寒门要找到自己想要的书很难,那寒门供一个读书人是不是也很艰难?”
不怪他问出如此问题,谢睿小时尚且受过一些苦,谢邡出生没多久,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他周围的亲戚,哪个不是非富即贵,虽说就算是皇家都有几门穷亲戚,但这个穷和民间的穷又不是一个概念。
纵然他身边的公公宫女也有贫寒出身,但是他每天连轴转,哪里有空去打听他们的凄苦过往,且能伺候谢邡的,哪个不是人精。
有时谢邡累了让他们说说民间的事儿,他们也只捡了有趣的事儿讲,不然万一触了霉头,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虽然谢睿从不松懈叫他儿子知道经济之事,防止以后他儿被糊弄了去,但是多是从上位者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百姓在他眼里,不过是交税的工具人,他从来不曾真实地了解,底下老百姓的市井生活。
仿佛顺着那道高高的宫墙,隔成了两个世界。
姜榆一听太子问这问题,想着这只小老虎,尚且对民间的百姓生活感兴趣,觉得自己尚且可以做点什么,以致小老虎以后不会成为问出何不食肉糜这种话来的大虎。
姜榆道:“能供家里一个人读书的,都不算是生活上十分困苦的人家了,臣所在的姜家村上…村学里的先生一年要收一两银子的束脩,一户有六个壮年劳动力的人家,租别人地耕作一年到头来把粮食都卖了能挣十几两银子。”
谢邡道:“那一年拿出一两银子,也并非难事…”
姜榆道:“这十几两,还得扣去每人吃穿用度上才有结余,他家有六个劳动力,却不止六个人的,成年的男女算一个劳动力,两个老人算一个劳动力,还得加上不断出生的奶娃娃,在乡下,吃的是自己种的粮食,只需买点鸡苗盐巴。穿的一个顶天一套新衣裳,只是吃的粮食从卖掉的粮食克扣下来,平均一人一个月也要八十文,一年下来就要至少八百文,一家十口人,那就去掉了八两银子,这还是全家不生病,无天灾人祸的情况下,若是灾年,颗粒无收也是有的…”
她见谢邡听得津津有味,忙接着道:“这样一算下来,一年到头顶天结余四五两银子了,可是这一大家子,子生孙,儿郎大了总要娶媳妇,若是家中有姐妹还好,嫁了姐妹得了姐妹的聘礼,放可拿了姐妹夫家给的十两银子去讨媳妇了,可是若是家中兄弟多的,那就不好办了,不止要给每个儿子娶媳妇,还得新建宅子,不然都不够住啊…”
谢邡问道:“聘礼怎的克扣下了?那姐妹们在夫家岂不是抬不起头?”
谢邡自小就被谢睿教育要爱护他姐姐玉娘,他又没其他同胞兄弟姐妹,玉娘性格温吞但心细,对他再好不过,所以他也很稀罕这个姐姐,他从来没听说过还要克扣姐妹聘礼的人…
姜榆道:“这在乡下是常有的事…那女郎去了夫家,没有嫁妆傍身,自然得低声下气…”
谢邡又问:“那姜编修你家中可有姐妹?她们如今可有跟你来京城?”
姜榆道:“臣…”
…
或许是因为二狗子就是一个老师,而姜榆小时见不惯二狗子很多刻板的教学方法,每天换着法地想要修正他,或许是她的技能点就在讲学上头…
反正谢邡仿佛听了她的故事听上瘾了,隔三差五地召见她进宫接着上次的事儿…
在众多同僚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里,姜榆开始频繁地出入皇宫…
每回看着已经隐隐有了上位者风范的谢邡,睁着好奇的眼睛问她后来怎么样了的时候,姜榆总在想,她需要做点什么。
小老虎尚且对百姓有一分兴趣,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或许只是一时兴起地想了解百姓的生活,因为这是谢邡从来不曾触碰的领域。
可能再等他大些,就会觉得这不过是一群贱民的腌臜事罢了,不值得他浪费时间,他终究会成为谢睿那样的帝王。
但是这是多么难得可贵的事,趁着这只小老虎还保有几分的天真,让他知道以后他治下的百姓,也跟他一样有爹有娘,向往安居乐业的生活,也许这只小老虎长成大老虎之后,就不会轻易地大动干戈,视百姓如草芥了。
也许是她太过天真的一种想法,但是她觉得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她未来会很后悔,所以每天她回了自己小小的官舍里,除了写真题解析,就是要好好想想怎么在每个跟谢邡说的故事里,穿插进一些道理…
这个时代对她尚且不错,她投了男胎,在二狗子的小富之家中平安长大,还成为了一个读书人。
但是这时代尚且有太多的不公,对百姓太过严苛,对女人太过严苛。
百姓辛苦地劳作一辈子,腰都被压弯了,到头来却连娶个媳妇都要祸害自家的闺女才能做到。
而那些女郎又有什么错,一出生就低自己兄弟一等,未出嫁前每天干不完的活计,轻易就被打骂,赔钱货赔钱货。
到了年纪像个货物一样被嫁给一个没见过面的陌生人,至于为什么嫁给那人,不过是因为他家出得起相应的银两罢了。
去了夫家,因为没有嫁妆更是低人一等,如此浑浑噩噩过完自己的上半辈子,下半辈子再把自己受过的苦,传给自己的闺女或者儿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