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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说,阿舟行止乖张,不孝不贞,未告父母,即孤身远走,名不正言不顺地住到未婚妻主家中,有堕家族清誉。米既已成粥,她亦无话可说,便当从未生过此子。若我愿以嫡女童养夫养着也算留他一命,日后为侍为奴皆可!”温年月说着说着,便咬牙切齿起来。
竹笙亦是瞪大了眼睛。虽说历朝历代投入大量金银财帛供天下医术名流研究改进,女子生产已经算得上微末小事,但到底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血肉,傅大人何至于此。
暗卫忽而凛眉,抱拳说道:“属下沿途调查过傅大郎君来京的足迹,周边贩妇走卒都说,是有见过带着帷帽,身量瘦小的小男子,有好事者曾想上前骚扰,却被身着短褐、乔装打扮过的人拦住教训了一顿。属下猜测,傅大郎君应是被人暗中保护着上京的。暗中势力……大人亦知,傅大郎君舅家周氏早在八年前便已绝户,所以……”
温年月闻言坐直了身子,困惑地纠结着眉毛:“你的意思是傅菱干的,她算计我?”
“属下调查到,八年前周正君突遇匪患身亡之后,傅大人亦曾彻夜颓唐,终日守着周正君陵穴饮酒嚎啕,傅大郎君无人照料府中便招了一乳父,不知为何,次年,那乳父便被抬为了侧君,傅大人甚至与其生下一女。那乳父如何苛待傅大郎君犹未可知,但不排除,傅大人知晓侧君容不下傅大郎君,便想到了将人送到温府寄养的办法。”
“那不还是算计我!”温年月将案上的信纸捏作一团,眼底深邃如墨深沉,任谁被算计了,心绪都不会太好,尤其是算计到了自己亲女的头上。她亲女看上傅寄舟是一回事,傅菱母子二人算计温府嫡女是另一回事。
竹笙想到傅寄舟来时的样子,心下不忍,忍不住开口道:“傅大人作何想法,竹笙不知,但傅大郎君定不是那般想的。”
温年月偏头看他:“为何?”
“大人许是忘了,傅大郎君来时是为了退婚的,若不是被小姐插手藏住了婚书,此时婚约便已经退掉了。”竹笙垂眸,缓声说道,“大人身为女子可能知之不多,未曾婚嫁的男子若是离家叛逃,被户籍官吏查到便当流民处理,至多罚苦役三年;若在府衙有婚嫁或婚约记录,被户籍官吏查到便会交由妻族处置。如今,大多数家族对叛逃男媳的处置多为沉塘,更有甚者,将男媳卖到南风馆中,以示惩戒。”
竹笙猜测,在傅菱大人的纵容下,傅家继夫苛待傅大郎君,又掘了傅大郎君亲父的陵穴,傅大郎君伤心透顶,再不肯留在傅家,可是男子一旦出逃,便必会面临着被抓回去的可能。
若是身上没有背着婚约还好,虎毒不食子,傅菱大人怎样也不会重惩于他,但他偏偏身上有着一个婚约,被抓回来便会径直送到妻族,由妻族决定生死存活。按着大宓朝妻族对叛逃男媳的惩戒习惯,傅寄舟自是不愿意将自己的命运交到陌生妻族手里的,于是决定先上炜京退婚,再逃离傅家,从此山高水远,他自己担负自己的死活。
听到许多家族对叛逃男媳的惩戒如此苛刻,近乎残忍,温年月蹙眉:“何至于此?”
竹笙停顿几息,方才语气沉郁地说道:“不做重惩,恐后人效仿。”
暗卫也跟着劝解:“属下夜探过傅府,傅大郎君所住院落偏僻破败,已然废弃,若是将人赶回去,怕是……”
闻言,温年月眼尾微垂,沉默许久,终是长叹了口气:“罢了罢了,稚子何辜,便当我从未知晓此事,傅大郎君今后即是我温府的表少爷,一切用度以温府嫡亲郎君为准。”
竹笙忙应下,不再多言。
囿于此事牵涉傅菱后院之事,温年月没有插手的名义,只能自己气恼,连灌了数十盏黄汤,怒气渐渐被浇灌成了无尽怅然。
当年绿纱满蓬窗,今日雕梁结蛛网。
真是……笑话一场。
“母亲怎么喝得如此多?”温茹在下首看着温年月一杯一杯仰头喝酒,有些担心。
她在21世纪亲缘福分薄,工作忙碌也没一日自在,到这来温年月处处对她好,她便把温年月当做了亲生母亲,把温府当成了自己的家。看她惆怅地独自饮酒,不由得心急。
花庭闻言看了过去:“许是想起正君了吧。”
温茹点点头,想着也是,今日家宴,两位婶婶都有美人相伴,只有她母亲,孤身一人,还要日日忙碌,承担起整个温家的担子,十分辛苦。
想到这里,温茹站起身来,要了一杯煮得温热的牛乳,拾阶而上,走到温年月身边:“母亲,喝酒伤身,喝些牛乳解解醉吧。”
温年月抬眸看她,又转眼看了一眼坐在下方,眼露担忧的傅寄舟,宽慰许多,接下了牛乳,将人拉着在身边坐了,笑语道:“锦衣长大了,还知道关怀母亲了。”
温茹跟着笑:“那是当然,我长大得可快了,母亲若是有什么烦忧,告诉女儿,女儿愿为母亲分担一二。”
温年月揉了揉她的头,认真地回她:“为娘记住了,明日去上学,便让刘先生和卫娘子给你各多加一个时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