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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晌之后,一声轻笑响起。
    “看来这沛城商会老爷们的水平也不过如此。”
    声音清淡平和,音量不大,却成功将所有人的嘲笑喧哗给压了下去,所有目光聚集在一人身上。
    一只修长手指在书册的封面上轻敲了几下。
    “天启三年版。”
    闫清将书册随手丢在桌上,看过去问道:“这位……对了,您贵姓?”
    男人脸色一横:“你不认识我?”
    闫清懵然状:“我应该认识你吗?”
    他想了想,又笑道:“抱歉啊,小女子没什么见识,这沛城有权有势的人家太多了,我也不是谁都认识,您贵姓?”
    “……”男人吃瘪,这话分明是嘲讽他地位不高自以为是。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可你再能说总不能扭转律法,这上面白字黑字清清楚楚,明白了就请吧。”他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闫清神色自若,斜过去一眼:“敢问阁下,如今是哪一年?”
    “承平五年……怎么?”男人愣怔了下,不明白他的话题为何突然转了弯。
    闫清指关节在书册上敲了几下:“此律典为太皇帝在天启三年时修订印制,那不知阁下可知,天启十九年时,太皇帝又命御史台和刑部再次修订了律典,之后的隆安帝与如今的陛下继位后并没有重新颁布新法,而是一直沿用天启十九年时的律法,阁下却拿着天启三年的律典来说事,到底是谁贻笑大方呢?”
    男人目下无尘,哂笑一声:“自作聪明,众所周知天启十九年的律典与之前并没什么差别,只是修改了一些细微处的措辞,民间参考律典时本就二者皆可用。”
    “是没什么大的差别,”闫清平静道,“不过偏偏在商律篇中却有一处细微的修改,便是将‘管事丁男’改为了‘管事者’,你说巧不巧?”
    “不可能……”男人显然不信。
    大雍向来以男人为尊,朝廷没事怎么可能修改这种细枝末节?
    其他人眼神交错,也似乎很是怀疑。
    他们这些生意人,又不考科举,谁会真的没事抱着律典看,能将商律记个大概已经不错了。
    “去找本新的律典来看看不就知道了?”闫清拿起书册放在腿上,又在“天启三年版”几个字的位置敲了几下,失望摇头:“这商会的律典真该换换了。”
    众人神色各异,本是想给人下马威的,却反被人奚落了,脸色都不大好看。
    坐于中间位置的一人失去了耐心:“废话这么多干嘛?律典改了又如何?自古便没有女人入商会的先例,我还不信我们不让女人入商会就犯了王法了!”
    “巧了,还真犯王法了。”闫清一手撑着下巴,笑言道。
    “什么?”
    闫清:“隆安十二年,先皇帝下令修订的《商律十九章》中多了一条,‘凡女子入商,权同于男,不可辱,不可鄙,不可轻,违者,轻则戒惩,重则入刑。”
    众人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事一样,低声笑起来。
    “真是,越说越离谱。”
    “可不是,我大雍向来男子搏拼家业,女子相夫教子,朝廷怎么可能突然莫名其妙的加这么一条?”
    “编谎话也不编的像一点。”
    ……
    闫清不为所动,抬眼看过去,那位秦老爷并没有跟着笑,而是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似在等着看他的反应。
    闫清收回目光,淡淡开口,话题又直奔八千里外:“诸位可听过天启十四年的那场天灾吗?”
    显然并没有人想与他缅怀往昔:“你东拉西扯的到底想说什么?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别浪费大家时间了,我看不如就散了吧。”
    闫清没搭理他,自顾自的继续说:“那一年,诏乐县遭遇百年一见的地动之灾,一夜之间地裂城毁,哀鸿遍野,上万百姓家破人亡无家可归,其后半月又开始瘟疫肆虐民不聊生。”
    “诏乐县位于京城于江南之间,大量难民往这两处迁移,其中不乏许多染疫者,而这两处皆是大雍社稷重地,若失守便后果不堪设想,赈灾刻不容缓,可那时大雍刚与回鹘打完仗,国库空虚,根本拿不出钱来。”
    这里面年纪大点的人都经历过那个天灾年份,却不知背后还有此等辛秘,渐渐静下来听他说。
    “那时候大雍最富有的世家便是江南的季家,季家世代经商,早在太.祖皇帝时便被封为皇商,可谓是富可敌国。传至天启年这一代时,家主只生了两个女儿,姐姐是个经商能人,继承了季家家业,而妹妹则以商官之女的身份在太皇帝登基那年入了宫,她便是后来的庄瑾太后。”
    他顿了顿:“你们知道那场灾祸如何平息的吗?”
    众人讷讷摇头。
    闫清淡淡道:“灾后第四个月,当时的季家家主季家大小姐,将季家所有家产一分不留尽数捐出,用于救济灾民,研制疫药和重建家园,一直到第二年春末,这场差点撼动大雍的灾祸才凭借着季家的财力完全度过。”
    众人皆无言语,多少是被此女子所震撼到了,扪心自问若换成自己,多半是没有这等魄力于胸怀的。
    “你说的……可是现在江南的那个季家?”有人问。
    闫清点点头。
    “可如今季家仍是名门啊,虽不算首富,却也不差,不是说家产全部捐出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