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海盛怒下的质问，似乎唤醒了一些唐哲的人性，他呆呆地蹲立在水沟的边缘，本来一点水没有的排水沟，因为地下的温度骤增，融化了部分的冰雪，此时隐约能听到汩汩流动的水声。
    男子认为这是个机会，就打算从水沟的另一端小心地摸过去，要让猛兽冷静下来，除了镇静剂就是攻击脖子让其失去行动力。
    如果真的是那种几百斤的大块头可能还真的不好操作，但唐哲到底只是一个强化后的人而已。
    男子往前迈步的时候，与游曳交换了一下眼色。
    呆立的唐哲比想象中好控制，他不知道低头在想什么，全然没注意到男子的靠近，什么镇静剂什么锁喉似乎都不需要了。
    游曳则是紧皱着眉头，她现在担心的人是陆天海，他的眼睛一定出了很大的问题。流出来的东西不管是颜色还是质地都不像是血液，反而更像唐哲皮肤里渗出的那种东西。
    她想的是，也许情况并不是他们所预料的那样好好休息就可以痊愈，在被大蜥蜴袭击的时候，某种物质可能已经通过大明星的眼睛进入了他体内。
    眼神复杂地看着陆天海，游曳咬了咬牙，还是朝他走过去。
    失去了视力，头痛连带引发的耳鸣让陆天海没有发现有人在靠近他。没被大明星拒绝，游曳的神色更加复杂，她走到他身边，明明已经近在咫尺了，但大明星空洞的视线始终盯着的是正前方，没有焦距。
    他捂着半边脸，露出来的那一只眼眶里有一层黑色的物质，溢出来后挂到脸上，留下一道黑色的痕迹。但似乎是这些东西冲刷掉了之前的血迹，反而让这双琥珀色的眼睛变得清澈了起来。
    不知为何，这一瞬间游曳想起了游羽，她亲爱的弟弟，他当时自己弄伤眼睛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生与死的挣扎，最后还是选择把生的希望寄托给她。
    活着的人才真的是被神所舍弃，因为需要背负起的是何等沉重的未来。
    她忽然很害怕会失去眼前这个人，尽管她有好几次想要认命离开，但还是和大明星纠缠至今。
    在游曳的人生字典里，似乎并不应该存在“害怕”这个词，但此刻她明白了，她不能失去这个人。
    如果对方不再象征光明，就由她从黑暗中走出来替代，他们两个一直都是互补的关系，只不过对调角色罢了。
    这么想着，游曳便抬手拉下大明星的手。
    陆天海微微一顿，因为讶异而没做出任何反抗，他意识到是游曳，当即双眸一敛，直接别过头去。
    “……”
    游曳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向大明星的手，那些不明物质黏糊在上面，她的眼眶骤然一热。
    温热的液体不期然滴落在掌心，陆天海轻颤了一下。
    “真是可惜，偏偏这种时候我看不见。”
    他忽然低低笑了笑，用平常的语气调侃一句，游曳因为他哭鼻子，这可是百年都未必能见一次的奇景。
    “……要离开我吗？”
    快速平复呼吸后，游曳用自己的袖子擦拭掉陆天海手心的污渍，再紧紧握住，声音却比雪花下落的动静还要轻。
    陆天海嘴角扬起的弧度一下僵住，游曳还记得他在医院里说过的话。
    “……”
    他沉默了，如果说上次他只是在假设中想要给游曳自由，现在可能真的到了不得不放手的时候。可真的到这个地步，他反而想比之前自私的自己更加自私。
    他能放弃这个人吗？他放弃得了这个女人吗？
    生与死都无法将他们分开，要因为光明与黑暗的问题而屈服吗？
    “我……”
    陆天海刚要回答，闻人远和大小姐过来了。
    闻人远本来想拉住大小姐的，他们两个完全就是拖油瓶，不靠近才是真的帮忙。虽然看到陆天海把人扑出去后好一会儿才爬得起来，但游曳就在边上，所以闻人远并不是很担心。
    可大小姐却不能看着唐哲这么被围攻，她不相信唐哲已经完全失去人性，她带着最后的一丝希冀，期盼着自己能唤醒对方。
    然而她似乎才是那个真正刺激到唐哲的人，她进入到封锁圈，离着还有三四米的距离，原本一动不动的唐哲忽然不自然地颤动起来。
    他陡然挣脱男子本就不是很紧的束缚，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步履不稳地趔趄了两步。
    “喀，啊啊啊！”
    压抑的一声怒吼，唐哲转头瞪向大小姐，明灭不定的绿光盘旋在眼底。
    他似乎又向攻击她，男子从后面拖住唐哲，再次扭打起来。
    风雪下得更大了，呼呼的风声像哭一样，吹走了地底下蒸腾起来的热气。
    唐哲的情绪比刚才还要不稳，动作也越发阴狠，男子有些疲于应对，他本想带活体回去，但现在看来不重伤这个人就别想结束这场闹剧。
    “匕首！”
    男子交手间大喝一声，游曳手一扬，那把刀鞘精美的匕首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精准地回到男子手中。她转身挡在陆天海前面，如果唐哲再冲过来，她也会下杀手。
    这里无所谓对错，只是各自都有想要守护的东西罢了。
    唐哲对刀具有所畏惧，几个后翻竟是逃到了封锁圈的边缘。
    守着的几个黑衣人还是有些害怕，人在害怕的时候就会失去判断力，不知道谁首先向他开枪，边上几个也胡乱射击。
    “呜呜呜……”
    风雪似乎是站在唐哲这边的，猛刮一阵迷了这些人的眼，破绽一露出来几乎同一时间就喷溅着鲜血倒下。
    长出尖锐指甲的手，和锋利的刀刃没有两样，唐哲此时才想着逃，却在这时，男子平静地喊了他一声。
    “喂，你再走一步，我就割下她的头。”
    闻人远愣住，他没想到走上来的男子会抽出匕首要挟起大小姐的脖子，想和对方理论，却见到大小姐白皙的脖颈渗出了红色的血迹。
    闻人远当即后退，“你别乱来啊，你拿她当人质有什么用，没看到唐哲还想伤害她吗！”
    男子轻笑一声，微笑着向前抬下巴。
    只见刚才还杀气腾腾的唐哲，此时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大小姐的双眼瞬间就模糊了，隐忍地抽泣起来。
    “……变回来吧，求你了，如果还需要一个人的血，就用我的。”
    大小姐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诧异，离得最近的闻人远当下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立即扑过去，但似乎来不及了。
    他眼前抛洒起一捧血花，溅洒在纯白的雪地上，斑斑驳驳，却像一幅写意的水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