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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咫尺间

      刚走出二房主院,司徒曜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谷雨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住他:“爷……”
    司徒曜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摆摆手道:“不妨事,爷就是有点儿累……”
    谷雨道:“爷,要不您在这儿稍等一会儿,小的去二门处寻一乘软轿。”
    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爷了。
    之前还只是说话的语气和脾气变了,现在却……
    自小就养尊处优的人,向来吃不了半分苦受不得丁点儿痛。
    前日流了那么多的血,额头上的伤所有人看着都瘆得慌,可他自个儿却愣是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非但如此,才刚一清醒他就不愿意好生养着。
    先是闹腾着把苏、云两位姑娘撵走,后又急急火火带着他来寻二爷和二夫人。
    方才他还觉着奇怪,爷额头上虽然缠着白布,整个人的情绪却无比亢奋,走路更是直接带着风,浑然不似一个才刚受了伤并且发了高热的人。
    如今看来爷并非钢筋铁骨,之前就是靠一口气硬撑着,现下终于撑不住现出原形了……
    虽然他不清楚爷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但看着真是让人心里揪着疼。
    想着想着谷雨的眼圈就红了。
    司徒曜偏过头看了看他,轻笑道:“算了,你这一去难免又惊动各处的人,爷就更别想休息了,咱们慢慢走回去吧。”
    “是。”谷雨强忍着眼泪把小匣子往怀里一揣,用力搀住他的胳膊。
    司徒曜边走边打趣道:“知道你方才揣进怀里的是什么吗?”
    谷雨闷声道:“这种样式的小匣子,除了装银票还能装什么。”
    见他情绪不高,司徒曜叹道:“是不是觉得爷变得越发俗气了?”
    “没有。”谷雨低着头嘟囔了一声。
    爷不管是雅还是俗都是他的主子,只要他别再折腾就行。
    司徒曜苦笑了下。
    他也不爱折腾。
    可不折腾的话他们一家人就别想过得好。
    主仆二人不约而同地失去了说话的兴致,慢慢朝二门那边走去。
    司徒恽虽然偏疼莫老姨娘和司徒明,但内宅中事情一直是卢氏做主。
    所以嫡出的大房三房居住的院子不仅位置比庶出的二房四房好,也宽敞很多。
    二房和三房虽不在同一个方向,但中间其实就隔了一座很大的花园。
    左右各有两条小径通往二房和三房,在花园门口形成了一个岔路口。
    来时司徒曜满腹心事,强忍着没往三房那边看。
    此时行至岔路口,他的脚下不禁顿了顿。
    谷雨知道他的心事,忍不住开口道:“爷,您回去看看吧。”
    司徒曜朝三房那边张望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朝那边走。
    “爷现在这个样子,让夫人看见她又要担心了……”
    这话别说谷雨,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阮氏早已经不是那个热情纯粹,一心一意恋慕自己的女子了。
    不是他喜欢诅咒自己,就算是丧了命,她也未必会掉半滴眼泪。
    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灰心。
    阮氏变了,自己又何尝不是变了?
    从前他总觉得没能娶到一位处处合心意的妻子,自己的人生多少有些缺憾。
    如今……
    要说一点也不遗憾那是假话,但他已经懂得了珍惜。
    他不想同上一世那样,隔着一座坟向再也回不来的妻子忏悔。
    “走吧。”他迈开长腿,加快脚步朝前方走去。
    然而,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主仆二人又一次停下了脚步。
    谷雨看着前方轻呼道:“爷,那是六——”
    司徒曜早已经呆了。
    前方大约一百尺左右,一位身披雪貂斗篷的少女带着两名丫鬟正迎面走来。
    少女十二三岁,样貌秀美绝伦,文雅的气质中隐隐带着一丝尊贵之气,让人见之忘俗。
    几乎一模一样的容颜,根本不给人半分猜错的机会。
    “箜……那是我的箜儿……”司徒曜的身子晃了晃,踉跄着脚步朝前方奔去。
    他的箜儿,他的宝贝女儿……
    上一世没来得及看他一眼,这一世分离了三年……不,应该说是六年的宝贝女儿,终于……来了。
    不再是上一世那个没有呼吸的婴孩,不再是三年前那个满眼疏离的小女孩儿,而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娇美少女。
    凤凰儿也呆了。
    她本想去三房寻阮棉棉说话,没曾想才刚走出小院子迎面就遇上了“父亲”。
    上一世她是个遗腹女,从来没有见过父王。
    但她对父王的容貌并不陌生。
    俊美若仙惊才绝艳的大燕昭惠太子,从来不缺人挂念。
    虽然东宫里原有的画像被绝望到近乎疯狂的母妃付之一炬,但每逢父王的生辰和忌日,司徒兰馥总会为父王画一幅新的画像。
    还有……
    说来也可笑得很。
    明明是皇祖父亲手算计了父王,让他英年早逝尸骨无存。
    却又在失去了最出色的儿子后做出一副沉痛追忆的模样。
    不仅追封了父王“昭惠”的谥号,还在他的寝殿和御书房中都挂上了父王的画像。
    皇祖父每次召见她,总会指着父王的画像对她念叨许久。
    她每次在心里流的眼泪都比上一次多,恨意也比上一次更浓。
    同时,父王的容貌也一次比一次更加清晰地刻在她的心上,永不磨灭。
    然而画像终究只是画像,和有血有肉的真人不可同日而语。
    原来她的父王就是长成这个样子的么?
    凤凰儿的身子晃了晃,头脑却瞬间后便清醒过来。
    不,这不是她的父王,这是“司徒箜”的父亲,棉棉姐口中的“渣男”司徒曜。
    他虽然长了一张和父王一模一样的脸,但他永远也不可能像他的父王那般出色,那般耀眼,那般让人仰慕。
    一百多尺的距离并不遥远,对于长了一双长腿的司徒曜来说更算不了什么。
    很快他就来到了离凤凰儿不足十尺的地方。
    他鼓足勇气朝女儿伸出了手,却再也没能往前再靠近半步。
    咫尺间,天涯处。
    箜儿眼中没有了三年前那样的疏离,却多了一种更加能刺痛他的东西——陌生。
    箜儿不认得他了么?
    不,箜儿自小过目不忘,短短三年而已,怎么可能会不认得他。
    她是打心底里不想认他这个父亲,所以才……
    司徒三爷哀伤之极悲愤交加,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