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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陪魏钊熬过长春冷宫的岁月,怎知我不可随他走这一段歧路。若得幸,我愿把名利,身份,尊位,前途,全部还给你,然后,跟他一道走。”
殷绣的手渐渐握紧,他想起刘宪在明仁殿前的那一句,“这是祸事,不要开口。”不禁感慨他的冷静和敏锐,哪怕,这是一桩与他相关的情爱之事。
“您想错了,大陈朝的天下,悬于一发,纵使男女私情也会让人泯在其中,当日我求您让殷茹入宫,她入宫后,就再也不是你我之手能将她再推出去了,刘宪和我们一样,如今局面,不论他要进还是退,都是身不由己,你若要跟他走,就是要杀了他。”
程灵不言语。
殷绣怕她听不进自己情急之下的话,曲膝跪下来,又软了声,“奴婢冒犯,还请圣人听奴婢一句劝,万事不漏于言行。”
程灵冷然笑了一声,转身继续往山道上行,载荷见状忙跟了上去。
珠灵行到殷绣身边,轻声问道:“夫人与圣人说了什么?”
殷绣还未开口,谁料前头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话。
“我不信。”
殷绣抬头,程灵立在石阶上,月白罗衣为风所鼓,正如羽化登仙之人,有年岁渐深后的风骨,却是薄命之相。
***
入夜,魏钊携程灵同席,吴嫣与郑婉人在下首作陪,太后不在席中,殷茹却在。她仍旧穿着白日那一身灰色的银线大袖,脸上粉黛薄施,耳畔灵动的红玉,被那一身寒素衬得越发风流。
魏钊为救殷茹焚翠微殿,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当年冯太后以此为罪名,责魏钊不忠不孝,经历过此事的人,今见二人同席,都唏嘘不已。
殷绣不在席中,独自立在落英道上看宴中之人。今日宴上,胡相与白庆年都告了病,两处未去,兵部除了兵部侍郎在席,余下的一人未至,但程太师在席,其门下之人也多在席中。
这一刀切得很是干净。
殷绣一一点看,一一默想其官职姓名。正凝神,忽听身后传来一句:“在这里做什么?”
殷绣回头。见刘宪坐在松下,腕上那串玛瑙佛珠,透过轻薄的衣料度出一圈淡红来,刘宪手中握了一壶酒,青衫挂玉,若方外之人。
“知都怎么过来了。”
“同胡相一道过来的,他在席上告罪去了,我在这里候官家。”
说着,他饮了一口壶中物。
“殷茹在席上吧,你往这处躲。”
殷绣走到他身旁,在树的侧面倚立。
“嗯,我有些不知如何面对她,你这样过来,徐牧的家宴怎么办,他会怎么想。”
刘宪伸开腿,将头枕在树身上,满月落下银色的月辉,风里混着松香与佛香,沁人心脾。
“分几支箭来我身上,你们才会松快些,所以,徐牧想得越深越好。说着,他侧头看向一旁的殷绣,“不过,你不用多心,我与徐牧有我们的恩怨,不为你,也是一样的。”
殷绣点头。“嗯。我懂。”
“白马寺这步棋,官家走得其实很妙,在乱世,天下用血肉可得,在太平年间,天下就要靠那些掉书袋子的来稳。官家有帝王心术,也有清正的心,这在皇家,实在难得。不过他还年轻,根基为稳,要护住你,恐怕还要一些时日。”
“我明白如何在大陈宫里自保,再不会让自己成为你们的掣肘。”
刘宪笑了笑,“你也有了你的眼界和心术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生老病死,真真人生大事。
29.寺中变 若瞒不住,就交我出去。……
殷绣抬手压住一丝松出钗环的碎发,抬头凝向寒冷的月。
“我也没有过好,当年,是我拼了命地想保住殷茹,逼得你出手,如今,保是保住了她,却也快将她毁了。这么多年,我从不肯对她说一分的狠话,现在,我却渐渐说得出口了,刘知都,其实我分不太清,究竟是我对不起她,还是她对不起我。”
刘宪仰头,将壶中的酒饮尽了。
“救殷茹的人,是魏钊。不是我,你不曾逼我什么,但你把长春宫的那个少年,逼作了今日的帝王,你和魏钊的机缘,不是殷茹能破的,想那么多做什么,她是你的妹妹,你不了解她吗?我到情愿你,祭出你自己的手段,命可以救,但命数是不能让的。”
殷绣点了点头,正欲再说些什么,杨嗣宜从后面的山道上行过来,底下山崖旁华灯灭了一半,人声次第稀疏,宴要散了。
“知都,那边散了,不过,周太后突有不适,官家同太妃都过去了。”
刘宪应了一声:“知道了。”
殷绣从树旁走出,“周太后怎么了?”杨嗣宜将才并未看见她,如今听着这样一声,下了一跳。
他很久没看见这二人独处了,一时尴尬,忙回话道:“说是咳疾犯了,这山上比下头冷,她老人家身子弱,恐怕感了风寒。”
刘宪站起身,“那今夜便不好再拜见官家。杨供奉,官家撤西南屯兵的旨令,你想个法子,在到兵部之前,先压一压。”
杨嗣宜为难道:“您上回说了之后,我便已想了法子,但官家并不信我,这些旨令传达,我染不上手。”
刘宪低头想了想,“算了,压不住就让它下到兵部去。”
殷绣道:“西南的屯兵?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