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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十一月,整个汴京城都在候着第一场雪了。
这是新帝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年关,天下太平,税政轻平,朝廷上也一洗废帝在时的腐朽奢靡之气,呈现出一片兴兴向荣的气象。
城南的瓦肆萧条了些日子以后,如今又重新热闹起来。连着在汴京南面起了十几座棚区,演出杂剧及讲史、诸宫调、傀儡戏、影戏、杂技等各种伎艺的艺人,足足汇聚了数千人,天虽大寒,但棚中热闹不减,百姓们年终有了余粮,也乐意花些银钱儿在里头取乐。
除了民间的文人骚客捧艺人,十二月初,棚间也进出不少官场上的人,有的时候一锭银子一锭银子的大手笔打赏出来,也是惹得众人侧目,但那打赏的人好似也不避嫌一般,偶尔还高调一句:“徐府徐老爷赏……”
十二月初八,相传这一日是释伽牟尼佛的成道之日,又叫“法宝节”按照往年的惯例,白马寺要派五味粥,大陈宫中也要赐百官粥,这是大陈朝历代皇帝用以笼络臣子之心的形式。
这日宫里正忙乱,刘宪月初也回宫当职了,殷绣与他在福宁宫外匆匆见了一面,却也因为各自手头有事,并没有说上几句话。
刘宪还是从前的那副模样,只是人好像清减了很多。入宫后就一头埋在内东门司里不出来,杨嗣宜见他行事与从前无异,多少放下心来。
程灵那处也是一样,因年节的事,刘宪一日要在明仁殿回好几次话。
在众人面前,二人都自持身份,程灵连一句询问他病状如何的话,都没有问出来。
这日,白庆年冒着寒霜匆匆入宫,却在丽正门外看见了徐府梁氏的马车,二人在丽正门前撞了个正着,下车两两见着,白庆年到没什么,梁氏却怯生生地把手藏在袖中,一脸尴尬和戒备。
“哟,徐夫人,今日入宫是替徐大人瞧官家呢,还是拜太后啊。徐大人的腰病好了么,这天可越来越冷了,等到下了雪,官道封路,可就不好行了。”
梁氏毕竟是个女流之辈,被他这么一揶揄,哪里还会说话,只把一张脸涨得通红,命身边的人往后退了几步,弯身道:“白大人,您先请。”
白庆年也没有推辞,大步地行在前面,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在人来人往的宫道上,白庆年是个口上闲不住话的,虽然知道梁氏是外臣女眷,自己应该避嫌,却还是忍不住闲话道:“如今这大陈宫可是和从前不一样,看看,多多少少有些人情味了不是,梁夫人,您是官家的舅母,皇亲国戚,也在宫中走动得多,您说说,是不是同我说的一样。”
梁氏的手一直捏在袖中,“妾身笨嘴拙舌,不敢妄论宫中。”
这话虽不重,细品之下却也是有辣味的,经她这么一说,白庆年竟然也不好妄然开口了。
“那夫人和徐大人在宫外住着,最近听到什么传言了吗?”
梁氏抬头“白大人指的是什么?”
白庆年回过头,“夫人应该知道吧,近来瓦肆间在传唱一首曲子……”
梁氏没有回答。
二人行至于一处分叉口,左行是垂拱殿,又行是慈安宫。
梁氏在路口行了个礼,转身往慈安宫去了,白庆年在路口处立了一会儿,迎面见杨嗣宜走过来。
“大人您来了,官家等着您呢。”
白庆年眯了眯眼睛,“这梁夫人,近来时常进宫么?”
杨嗣宜往前面看了一眼,“是啊,不过都是去瞧太后的病,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这段时日,外面的王妃诰命们近来瞧病的也不少。”
白庆年没再说什么,只是“嗯”了一生。
“走。”
46.龙隐云
天中蕴着雪, 压抑得很, 却一直下不来。
魏钊在书房看书, 殷绣坐在灯下绣一方帕子,炉上煮着桔梗咸橘水,殿中已经烧了炭了, 外面越冷,里面就越发暖和。魏钊穿绛红罗衣,谢了冠顶,身子圈在禅椅中, 翻书随意, 口中偶尔诵读几句。
白庆年跟杨嗣宜进去, 见这副景象, 当即就想退出去。
杨嗣宜跟在他身后笑了笑,弯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而后挂着笑才退几步, 掩门出去。
殷绣先看见了她, 起身见礼:“白大人。”
魏钊顺着他的声音抬头,出声免了白庆年的礼。殷绣行到炉边, 将自己的坐处让给了白庆年。
魏钊搁下书, 开口道:“江西盐道的人你荐的谁。”
白庆年道:“郑琰, 他在农商上的政绩有目共睹,而且, 他身后干净, 就有一个铁笔无畏得罪一堆人的御史父亲。官家抬举他, 他心里有数。”
魏钊点头,“嗯,拟好旨就放出去。”
白庆年应了一声“是。”
接着又须道:“官家,还有一件事……臣想跟您回禀。”说着,他抬头看了一旁的殷绣,魏钊并没又抬头。
“说。”
“诶,是。这几日,城南瓦肆兴说一出《偷龙转凤》,在宫外面火热的很,那说书的人坐的棚下头,夜夜挤满听书的百姓,而那出书里面的故事……多少有些隐射当年您的母妃,逼周妃送亲子出宫的事……”
魏钊手指微微一握,“民间的瓦肆棚门也都是凭人捧的,你去查了么。”
白庆年搓了搓手上的汗,“就是查了,臣才担心呢,那人背后抛钱的人,连避都不避的,明目张胆的送金银绵帛,打的都是徐府的旗号。官家,现在朝上的人反而说,徐大人病了以后,心思淡了,也学废帝当年的情志,喜欢上了那些唱诸宫调,说糊涂书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