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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77)

      他阴恻恻地盯着南舟,狰狞着面色,用带有口音的中文,隔着玻璃轻声道:杀了你。
    杀?南舟望着镜子内的占叻,你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吗?
    他口吻平淡道:每天都有人主动来找我杀他们。我杀过几千个人。有很多人都怕我呢。
    南舟这狠话放得很可爱,惹得江舫在旁轻轻笑了一声。
    与江舫的含蓄相比,占叻几乎是要放声大笑了。
    怕?
    他有什么可怕的?
    自己既不会死,遭受攻击,也不会有任何疼痛可言,需要怕什么吗?
    而且,杀过几千个人?
    吹牛不打草稿,真他妈的让人笑破肚皮!!
    然而,占叻虽是冷笑连连,实际上已经怒发冲冠了。
    他杀了十几口人,还没有人质疑过他杀人时想象力差劲,没有创意!
    跟占叻对话过后,黑发青年没有迅速离开玻璃。
    他和面容扭曲的占叻对视片刻后,将佩戴着光线指链的右手举起。
    不知不觉间,他们二人已经将三楼的回廊逛了两遍。
    镜子乱七八糟地扔了一地,而缠绕在窗销上的丝线,也缠绕了两层。
    就像是被套了一圈缰绳的马脖子。
    南舟活动了一下指尖,运足力气,猝然翻覆了右手,动作极其利落地向后一拖一拽
    刹那间,三楼回字形的玻璃整体被切割爆碎。
    无数玻璃碎片宛如流星,直落到了楼下枯萎的热带花草中。
    每一片细小的破片,里面都残留着占叻错愕的面容。
    占叻被迫转移到了临近一间盥洗室的镜子里。
    他呆呆望着前方,呼吸逐渐急促,阴白的面色逐渐涨红。
    他干了什么?!
    他居然像是驱赶牛羊一样,把自己赶走了?
    他胆敢这样骑脸挑衅自己?他疯了吗?
    戾气翻涌之下,占叻甚至没注意到,能在一翻手间向内收缩光线圈、将一层楼的玻璃手动摧毁,得是多么可怖的力量。
    占叻只有一个念头。
    他催逼着让十数个自己从镜中钻出。
    杀死他!
    可是,让占叻无法理解的事情再度发生了。
    当十几个自己从三楼的各个房间内冲出,十几个自己又从楼下一路攀爬到三楼,打算将黑发活活碎剐了的时候,黑发和银发都已经不在了。
    占叻的能力十分精细,可以出现在每一个可以反光的小物品中,窥探猎物的行踪。
    对他来说,这本来该是绝佳的优势。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旅馆里可以反光的单体物件太多了。
    可以说是呈几何量级增加。
    原先,窗玻璃是一个大的整体,占叻可以轻轻松松占据全景视角,尽情观摩他们的一举一动。
    如今,整整一个旅馆的三楼窗户,都被摧枯拉朽地破坏殆尽。
    占叻的视线在无数玻璃碎片中反复横跳,在无数干扰项中艰难判断着二人的去向。
    他找得心头冒火,戾气横生。
    而就在他终于在二楼的全景窗内瞥见黑发与银发的身影时,黑发早已完成了和先前一样的步骤。
    啪喀啪喀啪喀
    在一连串清脆的玻璃碎响声中,被占叻困在二楼落地窗中、濒临缺氧休克的小夫妻二人手拉着手,拥抱着对方,双双倒了出来,昏迷不醒。
    占叻的身体也随着二楼玻璃的破碎,产生了微妙的僵直。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件事。
    反射物,好像有点太多了
    他的精神被迅速分摊到多出来的碎玻璃上,不受他控制地肆意流泻。
    当强大的力量平摊到每一处时,他反倒变得弱小了。
    而那银发站在已经全碎的窗户前,还在毫不吝惜地向那一地粼粼的碎光中,投放着那取之不尽的化妆小镜。
    那是比玻璃这类二级介质还要更耗费他精神的一级介质,会占据他更多的精神。
    随着镜子数量的急速增多,占叻居然在肢体上感到了明显的虚弱和疼痛感。
    占叻看不见自己,所以他没能察觉到,自己的脸渐渐因为紧张和恐惧,扭曲成了一团。
    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①泰语里在姓氏前加【坤】是尊称,大概是XX先生
    第180章 邪降(二十六)
    开什么玩笑?
    强自甩开不祥的念头,占叻重新稳住阵脚,在南舟砸碎一楼仅存的窗玻璃前,他特意记录下来了南舟的形影,又在一间房的镜子中爬出,化作实体。
    他蹑手蹑脚地打开了门,又顺手掩上。
    这潜入的动作,他做得相当熟悉。
    只是,南舟他们究竟去哪里了?
    三层走廊的玻璃都尽碎了后,整座宾馆就是上下通透、一目了然的了。
    他能藏在哪里?
    占叻手提钢刀,在慢吞吞游走,不断切换视角,一个个房间看过去,还经常会受到定律影响,被迫将视角切到散落在一楼热带花草中的镜子碎片。
    连续多次切换失误,占叻心浮气躁,直想骂人。
    而就在占叻眼睛里绽开血丝、周身戾气横生时,一只手突然鬼魅似的从后探来,径直摸上了他冷冰冰的喉结。
    占叻当场定住,动弹不得,一腔早就冷了的血轰然一下涌上了头脸。
    他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生物。
    占叻并不觉得自己死了。
    因此,在生命遭到这等威胁的情况下,他作为一只鬼,竟然是恐惧得发不出声音来了。
    南舟无声无息地立在他身后,微冷的手指拂过他颈部的皮肤,让他无端起了一身粟:你在这里啊。
    言罢,占叻感觉颈部骤然一痛,脑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调转,以背对着南舟的姿态、和南舟面对面了。
    南舟比他高上一点,却要纤细上许多。
    他捧着占叻扭曲了180度的脸颊,抬起手,很轻地拍了拍。
    占叻吓得当场溃散,逃窜回了镜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在占叻落荒而逃后,南舟看向江舫:这样很吓人吧。
    在江舫眼里,这是他家的小纸人在求表扬。
    他笑答:很可爱。
    于是,南舟便自顾自认为,他还不够吓人。
    他打碎了消防玻璃,在制造了新的反射介质、持续分散占叻力量的同时,从中取出了一把暗红色的长柄消防斧。
    他倒提斧柄,将斧头的斧尖拖曳在地上。
    所到之处,木屑翻卷,噪音袭人。
    那利器切割地板的声音,经由回字形的走廊扩散,更显得可怖磨人。
    占叻躲在一间无人客房的镜子中,听到南舟用他有点呆板的平静声音道:影子先生,你在哪里?
    先生,我们谈一谈呢。
    你出来找我吧。
    或者,我也可以来找你啊。
    占叻:哪里来的神经病?!
    他摸着发冷的后颈,颈骨还残留着被彻底拧断的怪异感。
    遭到这一番袭击后,占叻终于确定,刚才身上的虚弱和刺痛,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的确是被大大削弱了。
    现在的情形,对占叻来说,是彻底尬住了。
    讨不到便宜,对于他这种善于趋利避害的人来说,当然想要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下次有机会再论长短。
    可惜,他走不了。
    旅馆是施降的中心点,是一切的发源。
    他的根就扎在旅馆这个圆心上了。
    简单来说,现在的他,反倒被降头困在了这间危城里。
    而被炼制成降头的他,也无权呼唤主人,让他把自己带走。
    还没等占叻从一团乱麻的思绪中拉出个线头来,就听到走廊里又添了一个让他后背发冷的新声音
    所有客房的备用钥匙,都统一放在前台,由专人保管。
    现在的前台空无一人,所以南舟毫无阻碍地取到了一大串钥匙。
    他将黄铜制成的大钥匙圈套在手腕上,悠然地打着圈。
    哗啦
    哗啦
    空寂的走廊里,满是钥匙彼此撞击的脆响,清亮悦耳,然而落在占叻耳中,却是让他汗毛倒竖的噪音。
    好死不死,南舟来到了他藏身的二楼,在距离他三步开外的201房间,数出了正确的钥匙。
    咔嚓。
    占叻只觉得这钥匙像是直直捅到了他的脑瓜仁里。
    南舟还很有礼貌地敲了敲门:你在吗?我进来了。
    在这句温和的话过后的下一秒,一声敲碎盥洗室镜子的脆响,宛如炸雷,惊得镜中的占叻打了个巨大的哆嗦。
    在极度的不安和惊惶下,占叻算是彻底明白,不能这样下去了。
    他是来杀人的。
    现在还有一人一鼠逃窜在外,如果一味拖延下去,万一被他们发现了降头所在
    来前,「坤颂帕」就隔着坛子,向他强调过,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他一条命完全被「坤颂帕」拿捏在掌心,如果自己失利,他决计不会放过自己的!
    占叻心下一横!
    他不信了,自己一个死人,无挂无牵,还能被南舟一个活人吓死?
    而就在他下定决心的时刻,刚刚被南舟打碎、散落一地的盥洗室镜子碎片中,幻化出无数黑色的流动物质,蜿蜒着爬出来,形成了粗壮的影子触手,蛇一样蠕动着,向外爬行而去。
    果然,黑发与银发青年都在走廊上。
    黑发在低头开下一扇客房的门锁,银发则微笑地注视着他。
    谁也没有注意到自己。
    影子触手将自己隐没在阴影中,沿着墙根,蟒蛇一样地顺流而行。
    当南舟他们走入202房后,占叻蹲伏在了门口,严阵以待,做好了杀死南舟的一切准备。
    占叻报复心极重。
    刚才南舟拧断了他的脖子,那他也要礼尚往来,在南舟出来的一瞬,把他的颈骨拧碎!
    虽然不将人一点点折磨致死,十分不符合他的美学,可现在的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占叻立在门口,胡思乱想地考虑了许多计划,想了很多南舟的死相。
    直到时间渐渐流逝,他才意识到了不对。
    南舟和江舫,一直留在里面,没有出来。
    房内也没有镜子的破碎声传来。
    那黑洞洞地开启着的202房门,黑着灯,没有光,像极了一个无底的深渊。
    望着这片漆黑,占叻冷汗泉涌似的冒了出来。
    他们去哪里了?
    他们还在里面吗?
    或者说,那个黑发青年,是不是也在门的另一侧,静静窥伺着自己?
    占叻僵在了门边。
    他小心翼翼地分出一部分精神,流转到了202的反射介质上,想要看看内中是什么情况。
    谁想,他刚刚出现在盥洗室的镜子上,就见银发的江舫笑盈盈地抱臂站在镜子前,仿佛早就知道他会到来。
    吃了这一吓,占叻不敢再停留,抽身急退
    就在他倒退着远离房间时,恐怖的一幕出现了。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202内伸出,发力抓紧了门框。
    南舟幽幽从门边探出了脑袋来,黑沉沉的眼珠依旧美丽,定定地望向了他。
    可落在占叻眼中,不啻是见到了一只厉鬼。
    占叻以为自己的行踪神鬼不觉,但向来敏锐异常的南舟早就留意到了角落里阴影的流动。
    他从房内探出头来,对已经退离三四步开外的影子触手轻声道:抓到你了。
    在巨大的恐惧面前,占叻没有再选择退缩。
    相反,他的暴戾在刹那间水涨船高!
    怕个卵!
    无法出其不意,那就来硬的!
    这里明明该是他的地盘,他的主场,杀了他,还不容易!
    心念急动间,被打碎的数千片玻璃残片中大量涌出黑雾,拧成了树藤一样的虬结,一路攀援而上,齐齐涌向二楼。
    杀了他!
    此时的占叻,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杀了他!!
    大量的影子触手前赴后继,将南舟彻底淹没。
    就连南舟手中的匕首可折射出影子的一面,也源源不断地析出了黑色物质,小蛇一样覆盖缠绕上了他的手腕。
    占叻用影子触手为自己搭建了一个接近他本相的漆黑身体,立在不远处,等待着亲眼目睹南舟的惨相。
    他想象着南舟被撕成碎片的样子,心中大悦。
    可这种欢喜的想象,随着一大团影子触手软趴趴地横飞而出、在半空中就此溃散后,紧跟着烟消云散了。
    同时,几乎透支了自己全部力量的占叻,感受到身体传来前所未有的、真实的刺痛。
    小小的一把短匕首,被他用到了快不及眨眼的程度。
    白光烁烁间,他将匕首将一片影子从中斩剖开来。
    飞影溅射。
    另一道触手意欲夺走他的武器,被他反手钉杀在墙上后,那把匕首被他飞速交换到了另一只手,切水果一样,将大片的影子触手绞杀殆尽!
    占叻疼痛难当,瘫软在地。
    每一个影子,本体都是他。
    他的能力被他自己滥用到了极限。
    现如今,每一点影子分身的疼痛也会如实地传递到他身上。
    虚弱到了一定程度的占叻,甚至无法自主把自己传送回镜子里了。
    占叻艰难挪动着身体,意图在南舟结束战斗前,摸到一面镜子前。
    哪怕是一片镜片也好。
    他从未如此渴望隐藏起来,躲在暗处,像是一条蛆。
    占叻蠕虫一样地在地上扭动着,在周身皮肤被一寸寸划割开来的剧痛中,向201房间爬去。
    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点
    然而,就在他即将爬入201房间时,一只手从后轻轻抓住了他的脚腕,阻止了他的动作。
    占叻通体生寒,木然着一张脸,回头看去
    南舟歪了歪头,平静道:先生,你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