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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当中唯一的光源便是中间的火堆,这不大的光亮把每个儿郎的笑容都烘得暖洋洋的。趁着他们兀自说笑,江殷躺在自己的床榻上,悄悄从枕头底下的被褥伸出翻出一个崭新干净的荷包。
那荷包正是他北上燕云时陆玖亲手塞到他手里的,来到北地以后,他对她的馈赠格外珍惜,偷偷藏在自己的被褥底下,舍不得它碰到一点污渍血迹,因此带了这么久,还是如同崭新的一样。
他躺在简易的通铺上,枕着一床单薄的枕被,目光温柔凝聚这个荷包上,用自己干净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细密的针脚。
她远在千里之外,他独身在这严寒之地,只要摸到这荷包上的针脚纹路,便如同触摸到了她细腻雪白的双手。
身后男儿们的笑说声渐渐传来,江殷将荷包重新放回被褥底下压好,而后下床挤进那一圈围着火堆的同袍们之间,坐在何羡愚与容冽的中间。
大家围着火堆说话,耳边除了帐篷外狂暴的风雪声,便是眼前火堆烧着柴火时发出的火星噼啪声。
在这些声音里,人说话时的声音也显得格外的静谧宁和。
有人不经意笑着随口问道:“若是有机会回家去,你们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话音刚落,围坐火堆边的儿郎们便一个一个地开口。
有人想要在回乡之后安顿父母,有人要建一座新房,有人想要好好照顾自己的儿女,也有人想要用参军换来的银子去做个小买卖。
大家一个一个地说,最后轮到了江殷。
众人的目光皆宁和地看着他,笑盈盈问道:“殷哥儿,你呢?若是能回去,你第一个想做什么?”
江殷坐在火堆前,抓了一把柴火丢进火堆,使原本就旺的火焰烧得愈加熊熊。
他的俊美的面孔一半映照在闪动的火影里,一半浸透在阴影,琥珀色的眼仁中倒影着面前跳动燃烧的火光。
他的眼瞳渐渐蒙上一层浅淡的哀伤,唇畔的笑意沉静而温柔,认真地说道:“若是能回去,我第一个想要娶她。”
是的,他想要回去见她,回去娶她。
为这,一切痛苦煎熬,他在所不惜。
只要能够达成他心中的愿景,不管是一年,还是两年,还是三年,他都能够继续在这儿熬下去,知道凭借自己的力气,熬出一条凭借自己开辟出的大道来。
他只想,待他回去见她的那一日,他能够成为她心目中唯一的英雄。
*
寒冬复春,春去秋再来。
四季更迭里,嘉熙三十七年过去,嘉熙三十八年过去……
年华流过,只剩江殷苦守在燕云山下,熬着风霜雨雪,一点点地沉静下来,也一点点地蜕变起来。
第78章 “我等三人,五月十五随……
自嘉熙三十七暮春江殷北上, 陆玖便再未听见过他的消息。
明明江殷、何羡愚和容冽三人是一同前往的燕云山,何府与容府每隔三月都会收到一封亲笔报平安的家书,可江殷却一封信都未曾寄回来过, 无论是寄给齐王府, 还是寄给陆玖。
陆玖只能格外关注京师当中从燕云传递回京的军报得知江殷大体安全与否,或是在何羡愚寄回的信中抠出一点点有关江殷的只言片语,知道他最近都做了些什么,负了伤, 还是立了功,被将军痛批,还是被上级赞扬。
何羡愚的母亲得知徐家兄妹二人与自己的儿子交好, 是以常常在读完书信以后,还会派人将书信送去徐府,让徐家兄妹二人查看一番。
江圆珠那边则时常嘱咐了人打听容冽的消息, 也能够每月按时得知心上的人消息。
每当陆玖看着面前捧着书信高兴得欢天喜地的徐月知与江圆珠, 都会发自心底地羡慕她们, 羡慕她们能够第一时间准确地得知自己所喜欢的人在战场上的消息,而不用像她一样,因为不知江殷的平安而终日惴惴难安。
她总是无比地期盼着家中来信, 盼望着那些来信里会不会有一封是江殷专门写给自己的,可盼望最后却总是会变成失望,因为江殷自始至终都未写给她只言片语。
一年复一年的期盼下,杳无音讯也变成了一种好消息。
陆玖开始不再盼望着他的亲笔来信, 只要能够从何羡愚、容冽的来信中, 或者传回京城的军报当中得知他零星几点碎片似的消息,知道他还平安,她心便安。
岁月匆匆, 嘉熙三十九年的时光转瞬就过,这一年陆瑜与皇太孙江炜的婚事轰动了整个京城,让宣平侯夫妇二人挣足了脸面,从此陆家在众权贵当中的身份更是不同。
陆瑜出嫁之后,魏氏便一心抓在陆瑜的肚子上,希望她能够迅速怀上江炜的孩子,在东宫站稳脚跟,同时,宣平侯侯府里便只剩下了陆玖与陆镇两个孩子。
除了魏氏偶尔会在暗地里紧张陆玖的婚事外,陆玖的生活还算从容平静。
自从江殷离京之后,她便被从前讲过六朝史的梅先生看中,梅先生很是喜欢这个聪颖好学的女学生,便将她收纳到自己的门下读书,与皇太孙江烨等少数几名宗室贵族子弟小姐们同窗。
江殷不在,陆玖便将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在书卷墨香之中,发奋苦读,在历经了一次失败之后痛定思痛,终于在嘉熙三十八年春的时候通过童试,又在嘉熙三十九年顺利通过了州试,只是略微可惜在嘉熙四十年的省试当中落榜,与殿试只差了一步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