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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弗辞说与他不熟是真的不熟,他们在不同的妃嫔膝下长大,甚少见面,那少年向来话少,即便见她也不会多言,这一辈子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她出嫁的那一次。
“公主什么要说的吗?”周江延问她。
沈弗辞回过神来,想了想,说,“成婚几年,你从来没碰过我,都说至亲至疏是夫妻,没人教我,我也不问,想着给你纳妾,也被你一一推拒,本想问句为什么,现在好像也没必要问。”
若是当初找个普通百姓嫁了,兴许就没这破烂事了。
听到这话,周江延微微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弗辞说着自己都被自己气笑了,她看向那个女人,问,“我觉得你有些眼熟,好像见过,是哪家的姑娘啊?”
柳浣看了看周江延,见他无声,便自报了家门,看她的眼神颇有些挑衅,“小女柳浣。”
沈弗辞只当没看见,当朝姓柳的大臣不多,她一下子便想了起来,“你是柳太傅家的?我想起来了,你好像进过宫,还做过我的伴读。”
柳太傅是她皇弟的老师,当真是个大门大户,他家的孙女竟然愿意这么没名没分地跟着周江延,也真是个奇女子了。
柳浣点头,微微挑眉,“没想到公主还记得我。”
“本来不记得,你一说我就知道了,”沈弗辞道,“你那年把同行的婢女推进湖里,还说是她不小心跌下去的,被我拆穿以后就出宫了,再也没来过。”
柳浣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可周江延还在,她只能隐忍下来。
“小女一直听说公主仁慈心善,没想到这样挑拨人心的恶言恶语也能说得出来,真是传言不可信。”
沈弗辞懒得同她计较,她本是说得真话,怎么到了她的嘴里就变成恶人恶语了。
喉咙腥甜,沈弗辞想着这药劲儿来得真快——她在周江延来前便吞了药,她虽算不得什么有骨气的人,怕疼怕苦的,但也知道死是她的定局。
可是她还有好些话没问清楚呢,恐怕撑不了太久了。
沈弗辞压下血腥味儿,问周江延,“周小将军,”她当初便是这么称呼他的,“你为什么喜欢她?”
莫不是眼瞎?
沈弗辞没别的意思,当真只是好奇这个问题。
可这话在周江延听来,却颇为讽刺。
他当初便是嫌恶她这般做派,说是公主,身上却没有一点皇室的气度与风骨,反而这般娇纵与任性。
她对他越是好越是上赶着,他便越是看不上她。
“她哪里都好,”本是想要说到这里为止,但周江延看向沈弗辞苍白的脸,顿了顿说,“她救过我的命。”
沈弗辞看向柳浣,笑了下,“原来男人都是喜欢自己的救命恩人吗?”
周江延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音刚落,只看见沈弗辞一手垂落,一柄匕首迅速落入手中,她握住手柄,迅速而凌厉地朝着柳浣而去!
不懂拳脚的女子如何比得上整日习武的将军?
周江延暗笑她蠢,抬了剑想要格挡开她的匕首,谁知柳浣突然向前跌来,周江延被迫转开剑锋,然而下一刻那剑尖锋利地刺破了布料,没入沈弗辞的胸口。
他想要收剑,却动弹不得。
耳边轰鸣,沈弗辞握住那剑锋便砰得一声倒在了地上,嘴里的血大口大口地涌了出来。
她悔了,人都死了还讲什么骨气。
公主自伐哪有死在周江延这所谓扶正朝纲的叛臣手中来得让人震撼?
日后坐上那皇帝之位的人都要掂量掂量这社稷之臣也会不会对他下手——当是为那不熟的小皇帝做些“善事”,添把柴火。
只是悉心画的口脂毁了。她心里遗憾地想。
“周江延,”喉咙被堵住几乎说不出话来,沈弗辞最后叫了他的名字,“有下辈子,我不要嫁给你了。”
有生以来,她唯一一次见到周江延脸上出现了茫然的神情,就像是怀中抱着的不是那个他一心厌恶着的人一样。
眼前一黑,沈弗辞五官尽失,身上的疼痛也在逐渐麻木。
短暂地活了一场,结果什么都没活明白却又要死了。
真是白活。
……
宛如一场大梦,那种仿佛揉碎了内脏的疼痛渐渐消失,大汗淋漓。
光影变换,眼前逐渐出现一丝光亮。五感也逐渐重新回归。
沈弗辞猛地睁开眼睛,便看见晃晃荡荡的马车顶。
她没死?!
沈弗辞坐起来,掀开帘子,看见外面漫山遍野的绿色,低头又看见她身上破破烂烂的黄衫,还有那双养尊处优的手上细细小小的伤口。
哦,不是黄衫,是被黄土弄脏了的。
这熟悉的场景令沈弗辞心中生出一股荒谬之感。
她记得。
升平元年,西北大旱,她皇弟刚刚继位的那年,面对这事儿手忙脚乱的。
便有大臣向他提议让清宴公主前来祈福,暂以安抚民心。
沈弗辞想着闲来无事,能出去走走也好,便答应了。
谁知西北大旱只是个由头,地方与北方西夷勾连闹事,想借此逼迫皇室让出这块土地。
西夷派人偷袭,沈弗辞半路察觉不对,深夜趁乱便偷偷找了辆小巧的马车乔装跑了出来。
她走得急,身边几乎没几个人,乱中走散,唯一一个跟着的宫女路上竟抛下她逃命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