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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这一天在很远的未来之后也没关系,毕竟夏之竹已经等了那么多年了,不差余生。
任姝涵从稻草堆上捡起了一朵不知被谁遗落下来的狗尾草。
像是无聊,像是假借无聊悄悄关怀,长公主看似随意地提到:“我听说有媒体一直在试图找到卫洺熙,让他发声。”
同父异母的兄弟共同逐梦娱乐圈,母亲还是一对双生的亲姊妹,想也知道在曝光之后会引发怎样流量的社会舆论,但自始至终,竟然从来没有人提起过另外那一对母子究竟姓甚名谁。
在席招的安排下,卫洺熙和他的母亲几乎过着销声匿迹的生活——在知道这件事之前,夏之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卫洺熙最开始剥削他的初衷,除了真情实意的诅咒,更多的竟然是在预料到“夏之竹必死无疑”这一天终将到来之际获得足够逃离一切的资本。
过程中那些或许曾陷于纸醉金迷里的暂时迷航都是不重要的事了,在卫洺熙心里,比起摇摆不定的星途,终究还是安稳无忧占据了最重要的上风。
他答应席招永远远离夏之竹,席招也答应他,哪怕在“夏之竹”这个身份被毁掉的那一天,对方也能保证自己的生活不受打扰。
虽然不知道那些诱导夏之竹找到他们的人究竟为什么捏着把柄却净做些看起来无用的事,但明知此事也亲眼去见过那两个人、回来后却将一切都当作没发生过的夏之竹似乎也同样的令人不解。
“我不敢再去看她,我的姨母。”
夏之竹抬起手臂,放烟花一样在眼前的天空幕布之上张开了手指。
“比起看到她时的全无想法,我更为我对自己全无想法这件事全无想法感到微不足道的愧疚。”
上一辈的往事曾像移动的火山,险些几次将他的图书馆烧毁。从前之所以会答应那些无理的要求,不是因为夏之竹认同卫洺熙的妈妈或卫洺熙也是受害人,而是他太害怕面对阮觅经历过的所有痛苦细节,想要逃离,但又无比愧疚于他对阮觅的“不忠”,不断折磨自己,最后到了无暇在乎自己的地步。
卫洺熙说自己欠他的,那就当是真的吧。
但现在,在夏之竹似乎终于有了一丝获得平静生活的权利时,比起报复与真正的和解,夏之竹作为一个普通的正常人,再一次天然地选择了趋利避害的远离。
“是不是像一只自私的鸵鸟?”
没等到任姝涵回复,夏之竹又自言自语似的做出了回答:“鸵鸟也没关系。”
听说现代人都爱追求一瞬之间的刺激心动,比起被细水长流的温存消磨棱角,他们更喜欢站在风浪处看花。
但夏之竹和他们不一样。
事实上,如果这种漫无目的的平淡时光能一直过下去,夏之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哪怕只是风暴之下暂时的避风港,哪怕只是假象,夏之竹也可以将假象消失的前一秒当做最普通的一秒平常地度过。
这是记忆与身世教给他的生存智慧。
任姝涵问他:“你那个生物学父亲,死了吗?”
夏之竹点了点头:“病死的。”
真正的施暴者一个一个在获得更大的报应之前报应离场,剩下另一对似乎与自己同为“受害人”的对立方存活于世。
给他疗养院地址的人是在期待夏之竹因此受到刺激、报复卫洺熙、与席招反目吗?
他也许的确该为阮觅做些什么,但不是通过那种被别人精心安排好的手段,而是以阮塘自己的、笨拙但真诚的方式。
任姝涵犹豫了半秒,还是将掌心覆上夏之竹柔软的发丝,认真地揉了揉。
“你很好,夏之竹,你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的哦。”
“那就好……你笑什么啦!”
远处的田埂上好像有人在喊他们的名字。
任姝涵回过头去,瞧见出来遛狗的席岳蹦着高地在向他们挥手:“喂!你们两个要在那里发多久呆!”
“看起来假期结束了。”任姝涵伸着懒腰对来找他们的笨蛋摆了摆手。
“走吗?”
夏之竹握住了任姝涵向他伸出的手。
骨节纤长而韧坚,软的,暖的,和藏在冰凉肌肤之下生生不息的血液汩动。
他曾经无数次被这样陌生的手拉上岸过。
所以啊,虽然落水的时候,推他的、看戏的人很多,但其实想要拉住他的、不断呼唤他名字的人要更多吧。
“想什么呢?”任姝涵在稻草堆下扬着眉毛问他。
“没什么,”夏之竹弯起眼睛,“只是突然也想写首情诗。”
阮觅随手给他买过唐诗三百首,洋子有一本写满俳句的文集,薄迟的想象力充满平淡而动人的力量。
但夏之竹却只会在备忘录上记些流水账。
树上有鸟结伴偷果子,田间有狗与阿公。
莉莉/辛巴交给Lily小姐暂时照顾了。
柏哥在刚刚给我发来了小呆咬玩具的照片。
大家好像都有人陪伴。
17:29,夕阳之光如此美丽。
暂时分别的席招,你吃过晚饭了吗?
——竹子 提问在秋天
晚霞与夕阳的光芒已经铺满了他们所能看见的所有天边。
无人慎行,众人皆在虚掷光阴。
任姝涵重新打开并高高举起了GoPro的镜头,Sean嘻嘻哈哈地向他们描述起晚餐的丰盛,近期为了舞台一直在身材管理的长公主立刻配合地在镜头外抱怨:“别说了,我从今天开始就要闭关锁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