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不舍得离开东北虎。”
    “是。”
    这话太矫情，只能我替他说出口。
    我叹了一口气，望着窗外说道：“作为领导，我肯定你的能力，你是优秀的特战指导员，以后也会成为优秀的特战指挥员。”
    “说实话，你不具备特战的天赋，但你学识渊博，也拥有常人不具备的学习能力。也正因为如此，你在东北虎，屈才了。”
    “为什么这么说？”
    我摇摇头，叹声说道：“报国未必参军，而就算参军，也未必一定要来特种部队。你父亲要求你来参军，是执念、是传统、是为了延续红色血脉。作为他的儿子，你应该来部队，完成家族赋予你的使命。”
    “我的确这么做了啊。”
    “是啊，这份使命很光荣，至少你不后悔吧？”
    段弘毅点点头：“来东北虎之后，我才不后悔。”
    我摇摇头说道：“算了，不说了。”
    “你本来想说什么？”
    “我想劝你离开东北虎。”
    段弘毅站起身，质问道：“陈锋，没必要排斥我吧？我知道，我现在带队去打仗有点嫩，我没有你那种天赋，资历也没你深，但是……”
    “坐下！你激动啥？听我说完行不行？”
    我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这么说吧，你觉得我为什么回来？”
    “还不是因为热爱这支部队？”
    “没错，我热爱这支部队。热爱这里的一草一木，热爱出生入死的战友，还有门口的那只东北虎雕像。”
    “可是你知道吗？这特战里的恩怨、牺牲和无奈，让我厌烦！”
    本来是找段弘毅谈心，结果反而成了我的倾述。
    我呼了一口气，说道：“你知道我参加过多少追悼会吗？近八年间，我13次戴着白花走进机关的荣耀会场。13次！我记得清清楚楚。”
    段弘毅没有说话，沉默着。
    “最痛心的，是刚子和陶宇的追悼会，因为他们和我最亲密。其余，也大多是精锐分队的队员，虽然不常见面，但关系都是比较好的。”
    “李勇，我当年的班副。你不认识。去边境打击毒枭，行动的时候，房间的一伙人正共用一支注射器扎针，见他冲进来，直接把针扎在他身上。十几个人的量，当场就死了。”
    “王岩，霹雳虎的爆破手，当年和我一起参加的选拔，受训的时候，我和他的关系最好。四年前，参加城市反恐行动，拆炸弹出了意外，被炸死了，尸骨无存。我和杜凯不对付，就是为这事我揍了他，因为当时他是带队的队长。”
    “还有刚子，你知道的，为了掩护我们殿后牺牲的。食人魔杰森和我说，他把刚子给吃了……”
    “还有陶宇……”
    我眼光有些湿润，那些昔日里的鲜活的战友，就这样离开了我。他们的生命，仿佛融入我的命运。
    每每沉睡未及，梦中的他们都会告诉我，他们不后悔，也要我带着他们的遗志走向战场。
    和我有交集的这13个人的名字，到如今我依旧能叫出他们的名字，记得住彼此间的每个玩笑，每个并肩作战的日子。
    我搓搓脸，对段弘毅说道：“你打算参加几次？东北虎不会给你仕途上的任何帮助，只会让你越陷越深。不只是仇恨，而是执念。不是每个特种兵，都能像陶宇一样，能够血债血偿。”
    段弘毅看着我，认真的说道：“追悼会，我一次都不想参加，但我做好了，让你参加我的准备。”
    我惊讶地看着他，哑口无言。
    段弘毅笑了笑：“怎么？如果我牺牲了，应该也有追悼会吧？你不会参加吗？”
    “说白了，我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如果我牺牲了，九泉之下我也不会后悔。我没有辱没家门，不愧对‘根红苗正’的传统。到那时候，我比我老爸都牛，我是烈士，他才是个将军。”
    我不禁笑了：“我是劝你走的，怎么反倒是让你更坚定了呢？”
    “我承认，去军科中心一样可以报效祖国，不过是另一种方式。可我这人自傲，尝到了特战的滋味，就不愿意吃军科那碗饭了。”
    “特战的滋味好？”
    “当然，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
    “那韩菲怎么办？”
    段弘毅想了想：“抛开我对东北虎的感情，我不想去军科。喝惯了粥，尝啥都是腥的。为了穿上这身军装，我失去的自我，是在东北虎找回来的。”
    “我不能再失去了。这一次，我想自私一次，只为自己。”
    “具体办法呢？”
    “这段时间，我想带韩菲多了解一下东北虎，逛逛荣誉室，看看可公开的战例，再给她做几个定时炸弹玩玩……”
    我嘴角抽搐，好家伙，特种兵示爱方式还真特别，不送戒指，送定时炸弹……
    但愿韩菲不是普通的姑娘，不会被吓到。
    至于定时炸弹嘛，精锐分队的爆破手都会，何况机械、电子是段弘毅的专业，这方面他是行家。
    “你期望她为你妥协什么？”
    “不期望，我只是想让她了解我的生活，让她知道，我是距离战场最近的男人。我不奢望她能来东北虎，只希望她能明白，我为什么要留在东北虎。”
    “她会害怕的，会为你担心。”
    “瞒着她，就是欺骗。我必须让她知道我走的路是什么样的。如果不能接受，也可以离开我，这样才是爱护她。”
    我竖起大拇指，笑道：“你比我厉害，也比我会处理感情。”
    “怎么样？政工干部有一套吧？”段弘毅得意的问道。
    “佩服。”
    相比我的感情一团糟，段弘毅的确比我干脆些。
    以前我和陆若琪在一起时，就会刻意隐瞒“上战场”的事情，事实证明这样不好，把丑话说在前面，是对另一半的尊重。
    两情相悦的前提，就是尊重对方的一切嘛。
    我摊手说道：“作为前辈，我已经把我的辛酸传达给你了，既然你还是这么坚持，我也不好说什么。我只是觉得，你有更广阔的天地，虽然远离战场，但肯定会耀眼。”
    “所谓耀眼，是指被别人看到吗？”
    “当然。”
    “埋在土里的钻石，那也是钻石啊！”
    我苦笑着说道：“你没救了。”
    “哈哈！”
    和平年代也有激荡的风云，可是在这样的时代，烈士都不如娱乐明星的绯闻受关注。
    我承认，军人如果太受关注，那证明全民崇武，这是军国主义的作风。
    二战时期的r国，就是为图强争霸，致使举国为军，民不聊生，终究以惨白告终，受人唾弃。
    但一个强大的国家，军人必须是受尊敬的。
    从信仰角度讲，是人们失去了保家卫国的心态，认为当今时代不需要国防，认为别国不会侵略，军事不必存在。
    以这种想法为基础，就不会有人参军报国。一旦严重了，也只能采取某些国家一样，每个人都必须参军，来保障国防力量。
    所以，我认为，军人不需要有太高的地位，但该受到尊敬。至少火车站‘依法优先’排队时，不必受人唾骂。
    士官每年35天、军官45天的假期，通常休不满，就被急召回部队，插队买票被人骂，不插队回来晚了，还被领导骂，延误军情还会受处分。
    （又发牢骚了，说正题。）
    “三点半了，我得带队去了。”
    “等会，正好我要去后勤处，顺路。”
    去后勤处正好路过格斗馆，也省的段弘毅再开一辆车了。
    虽然扩编为中队后，军车多了几辆，但我发现油量还是按照原来分队时补给的。
    之所以亲自去后勤处，就是要去协商这件事。
    这不合理嘛！就算不以中队配发，但至少也得按照两个分队额度嘛，真当我们猛虎突击队是透明的啊？
    当然了，在没有审批下来之前，还是省着点吧，司务长早上还跟我说，油量撑不到月底了。
    以前，我不会操心这些事，但现在是分队长，不操心也不行。
    李乘风之前没办这事，估计是因为猛虎突击队在整训，而猛虎分队因为向南受伤，一直都是合训，油量够用。
    但现在不行，年底是我们最忙的时候，对抗、特训、演习会接踵而来，用车的时候比较多。
    这事等李乘风是来不及了，只能我去走关系了。
    咱好歹也在后勤部门待过，但愿他们能给个我面子。
    车开到格斗馆的门口，我踩住刹车放段弘毅下去。
    我本不打算进去的，但仿佛听到了宋豪的训斥，声音大的我在外面都听见了。
    “怎么回事？”
    段弘毅咧咧嘴说：“不会是刘子扬跟颜东真的打起来了吧？”
    “走，去看看。”
    “是。”段弘毅点点头，跟在我后面。
    在外面，段弘毅还是把我当领导的，尽管这种变化让我们俩有点不适应，可这里是部队。
    格斗馆和其他训练场所一样，使用都想需要申请、审批，只有休息时间才会像篮球场那样自由出入。
    队伍集合着，宋豪见我和段弘毅走进来，也停止训话，立正敬礼：“报告分队长同志，突击ab两组完成格斗训练，正在讲评，请指示。”
    “稍息。”
    “是！稍息！”
    我走上前，笑道：“宋队长嗓门大啊，我在外面都听到了，发生了什么事？”
    宋豪面露纠结，上前说道：“报告，自由格斗时，刘子扬和颜东打起来了。”
    果然。
    我点点头，踱步道：“那你是怎么处理的？”
    “报告，我罚他们两个晚上越野行军，并作出书面检讨。”
    “不错。”
    这么处理算是合理的。不过我既然赶上了，那就得立威，最起码得跟他们说道说道。
    我笑着问道：“那个……我就是好奇，谁赢了？”
    没有人说话，刘子扬和颜东都略低着头，不敢直视我的目光。
    我瞪着刘子扬和颜东，呵斥道：“问你们俩话呢！谁赢了！”
    “报告！我赢了。”刘子扬骄傲的喊道。
    颜东不服气，反驳道：“要脸不？你自己照照镜子去，眼眶都肿了，你赢个屁！”
    “你的手还被我踢脱臼了呢，刚才是谁疼的冒汗？”
    “放屁！”
    “你才放屁！别以为你家里有点钱，谁都得惯着你，你来错地方了！”
    颜东气呼呼的骂道：“少人身攻击，整天趾高气扬的，你以为你是谁啊？”
    “这里是东北虎，强者为尊，就你那两下子，回娘胎里好好练练再嘚瑟吧。”
    “都闭嘴！”
    我呵斥了一句，又笑道：“强者为尊？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