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杨答应下来，说是会尽快替乐乐物色，结束通话前还问了句前妻这会儿正在做什么，全然忘记了叶佳晨还独自一人尴尬地站在厨房里。
    前妻说：“刚起床。”
    高杨：“这么早?美国时间这会儿应该才早上八点，你是在调整作息吗?”
    那头“嗯”了声，高杨又接了句，“转性了令人惊讶，但还是值得表扬。”
    那头便有撒娇的声音传出来，“不要表扬要奖励。”
    后来一家三口父慈子孝互道拜拜，叶佳晨终于明白，为什么从前相亲，但凡对方离异有孩子，叶建国和江薇从来第一时间拒绝，一反恨嫁她的模样，如今看来，父母比他多吃了二十多年的盐和米，当时再怎样叛逆不理解竖起厚厚的铠甲，最终都会发现其实他们说得总是对的。
    外头是短暂的沉默，叶佳晨想高杨一定也在调整心情，想着如何进来面对她，或许还会一并考虑如何解释这通电话，哦不不不，叶佳晨急忙否定这个想法，她已经自作多情太多太多次，这次她一定一定不要再多想，她调整思路，方才听见高杨告知前妻，一会儿就要送她回去，可不过半个钟头前，他还告诉她，要尽快哄乐乐入睡，那么答案就很简单，他势必得重新找个借口，请她离开。
    虽然只是初秋，身上还穿着短款的职业装，可是叶佳晨好似身处在寒冷的冬季，一如二十年前，叶建国带着她和叶希如去滑雪，她技巧不够，下滑的时候双腿分得不够开，整个人笔直飞出来，一头栽进一个巨大的雪堆，那些暗黄色的雪块从每个感官侵袭进入她的身体，后来她果然得了肺炎，在医院里躺了整整一个礼拜。
    那种窒息的寒冷的没有办法脱身的痛苦再度袭来，好在这次她没有掉眼泪，她已经丢盔弃甲，那么最起码让她保留最后的尊严，体面地离开。
    她活动了下双腿，它们早就站麻，就好像有千万只蚂蚁缠在身上，钻入四肢百骸。
    她僵硬地挪动身体，用手扶着墙壁一点点往外走，脑袋里有许多人的面孔盘旋，叶建国，江薇，还有叶希如。
    她不知为何会落入这般境地，如果父母和姐姐知道，会不会心疼她，她死死咬着唇，太阳穴涨得鼓鼓的，不过十分钟前才满得要溢出来的心脏，陡然间被挖空，那是一种苍凉感，茫茫然四顾的苍凉感。
    她到底还是善良，或许也不是善良，只是一种自我保护，怕从高杨嘴里再说出让她彻底崩溃的话，她拍拍乐乐的小脑袋，强撑着弯了弯嘴角，“乐乐，Michelle阿姨想起还有些工作没有完成，需要回公司一趟，乐乐吃得开心，Michelle阿姨先走了。”
    说完完全没有看高杨，她的腿麻已经有很大缓解，最起码走路已经看不出踉跄，她去客厅的茶几上拿上手机，她的包没有带出来，看起来还是得回公司一趟。
    她走到门口，换鞋，开门，动作一气呵成，她尽量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要有任何看上去好像在发抖的战栗产生，后来高杨出现在她身后，他按住门锁，看着她，眼神已经恢复从前的冷淡，他说：“我送你吧。”
    叶佳晨竟然还可以笑，她笑着从容地告诉他，“不用了，你家小区位置这么好，出去就可以打到车，况且乐乐一个人在家里。”
    瞧她叶佳晨，终于有出息了，哪怕心里千疮百孔，但她还是体面地同他道别，虽然他们都明白，这场道别代表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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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在这个初秋的银杏树飘落一地黄叶的美好午后，叶佳晨拿着包独自离开办公室，这次,她学乖了,她在OA软件上填写了请假单，还发微信过去催Andy在手机上审核通过，最后请假单转交到李笑笑手上，不过五分钟，她便出现在财务办公室里。
    或许再过五年，也可能不需要五年,两年便已足够，叶佳晨也能学会李笑笑这般的虚假笑容，她端着咖啡杯,一副要大动干戈来八卦的模样，她冲着叶佳晨挤眉弄眼，“我听刘姐说,你昨天下午连包都没回来拿?”
    李笑笑的眼神实在太过迫切,泄露了她太多情绪，叶佳晨心里好似明镜,毕竟昨天下午一同消失的还有高杨高总监。
    她只得信口胡诌，他们已经一拍两散，自然不愿再给人落下任何口实。
    “昨天在税务局碰到个老同学,聊着聊着就忘记了时间,后来我有回来,只是你们先走了，算我请假吧，我一会儿补填请假单。”
    叶佳晨说完便想走,又被李笑笑拦下，“那你这会儿打算去哪儿?”
    叶佳晨简直想把白眼翻去天花板上，好在她忍功一流，只是怎么都不可能据实相告，这次不同昨日，没有任何必要再次撒谎为难自己，她只是礼貌微笑，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
    一直走到电梯门口，回头也没看见李笑笑从财务室出来，叶佳晨完全可以想象刘姐与她交头接耳的模样，她想，是应该多多顾忌一下刘姐了，她这把年纪，除了这点八卦是非，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她不幸与她在一个办公室里相处，她不八卦自己还能八卦谁。
    电梯“叮咚”一声到了三十八层，后头有脚步声靠近，起初十分着急，待到临近时却开始迟疑，叶佳晨出于本能转头瞧了眼，那一眼让她后悔万分。
    是高杨。
    电梯门开，两人一前一后进去电梯里，写字楼的电梯厢一向宽敞，两人远远拉开距离，一人占据一个角落，叶佳晨心中十分不爽，这个前妻究竟是什么朱砂痣和白月光，不过是一通视频电话，一句冷冷的“Michelle阿姨是谁”，竟然就让高杨忌惮她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