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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钱阿苦已经许久没有来上课了。
杜攸辞慢慢地走出太医署,沿着皇城根往北走。他从来不用拐杖,旁人一看之下,倒也看不出这神态安然的年轻人竟是盲的。
司天台里,无妄给杜医正沏茶,后者闻了闻便温和地笑开:“你用这茶待我,仙人会不高兴。”
无妄挠了挠脑袋:“怎么会呢,您是他最好的朋友,又是钱姑娘的师父,当然该用最好的茶。”
杜攸辞礼貌地抿了数口,将茶杯轻轻放下,嘴角仍噙着微笑,“仙人去哪里了,你可知道?”
“这可难说。”无妄哎了一声,“公子一向是神出鬼没——不对,公子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做下人的哪里敢过问呀!”
“你倒也不是寻常的下人了。”杜攸辞温声道,双眸向无妄望来。
不知为何,那双眼明明是盲的,无妄却下意识地想要躲避。
无妄讷讷半晌,“其实公子是去寻钱姑娘了……”
“哦?”
“他俩闹了点别扭。”无妄感觉怎么说都很奇怪,“钱姑娘一气之下就跑了,公子嘛……就追她去了呗。”
杜攸辞静了静,“听闻圣上对钱姑娘颇是钟爱。”
无妄讶然,“您怎么知道?——啊对,是圣上让钱姑娘去太医署的。”他拍拍脑袋,自言自语。
“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杜攸辞微微一笑,说的话却益发玄妙了,“圣上纵喜欢她,宫里女人太多,也都容不得她的。小孩子脾气爱折腾,仙人却当真了。”
“哎哟可不是嘛!”无妄只听懂最后一句,立马出声应和,“哎哟您不知道,这钱阿苦真是个最最能折腾的……”
“不过,”杜攸辞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襟,笑容微淡,“你真的一点也不担心仙人吗?据在下所知,圣上是无时无刻不担心的。”
无妄愣住。
杜攸辞彬彬有礼地欠了欠身,“告辞了。”
无妄怔忡地转身,看着那长衫男人的背影渐渐溶在日光之下。春天来了,万物复苏,他却只觉整个人都被看透,什么也不剩下了。
***
风雨过后,便是好天。阿苦登上烽火台,站在城堞之间极目远眺,山川苍茫,盘龙踞虎,一轮红日冉冉升起,真是教人神清气爽的大好河山。
“啊——”她心中高兴,豪情澎湃,索性引吭高歌,“凭着赵家枝叶千年永,晋国山河百二雄。显耀英材统军众,威压诸邦尽扶拱——嗯嗯嗯……”她不记得词儿了,干脆哼哼着蒙混过去,“……可怜三百口亲丁饮剑锋,刚留得孤苦伶仃一小童。巴得今朝袭父封,提起冤仇泪如涌……”
歌调激昂,全是杀伐慷慨之气,令人听之悚然动容。未殊却全没有动容,也许是因为阿苦实在忘词太多。
“这是出什么戏?”耐心地等她唱完,他才发问。
阿苦将手一拍城墙,豪气干云地道:“赵氏孤儿!”
未殊沉默片刻,“是讲什么的?”
阿苦不可思议地转头看他,“不是吧,崔莺莺不知道也就算了,你连赵氏孤儿都不知道?”
他颔首,“不知道。”
从没见人无知得这么理所当然。
她只好给他解释:“就是有个大夫,叫谁谁,被谁谁给灭了满门,却留下了一个孤儿,许多人拼了性命去保护这个孤儿,最后孤儿得知真相,一举复仇……”
未殊听着听着,却静默了下去。
阿苦说了半天,也只能说出个大概,讪讪地也不再多嘴。朝霞绚烂,她低头,脚尖蹭了蹭土地,“我们该去哪儿?”
未殊看了她一眼,转身下阶,“回去吧。”
傍晚时分,未殊和阿苦已回到了西平京的北城门。
见到了一个不算特别意外的人。
杜攸辞微微笑道:“你们出外私奔也就罢了,怎么还回来?”
阿苦面颊烧了起来,未殊却镇定自若:“你怎知我们会回来?”
杜攸辞招来官府的马车,笑道:“我去了那家酒馆。”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你杀人了。”
未殊“嗯”了一声,仿佛并不在意,先将阿苦扶上了马车。他的手搭在她的腰上,令她很有些不自在,当着杜攸辞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得哑忍了。而后未殊和杜攸辞先后进了车厢,未殊坐在她身边,杜攸辞坐在他们对面。
“去十五宅吗?”杜攸辞问。
阿苦疑惑:“去那边做什么?”
未殊却握了握她的手。她倏地将手一缩,他便不再有反应了。
“先回司天台。”他淡淡地道,“总要换身干净衣裳。”
杜攸辞的表情颇玩味。
阿苦愣怔了半晌,忽然想起:十五宅,那不是她爹住的地方么?
师父,师父要去见她爹——
做什么,提亲吗?!
☆、第49章 缘法
从北城门回到司天台,再从前门走到后院,阿苦一直魂不守舍。
脑海里一直回响着一个戏腔一般的尖嗓子,冲着她耳朵里直嚎:师父要去提亲了!师父要来娶阿苦了!
脸是红的,心是躁的,全身上下好像全都不属于自己了。
师父还说:“总要换身干净衣裳。”然后,杜医正看他的那表情,显然就是:原来你也有这么一天啊哈哈哈!
她缩在西厢房里,先神经兮兮地大笑三声,接着躁狂地在房内暴走三圈,把头发搅成了一团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