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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心里真实的感受却是骗不了人的。绕过一段石阶远远望去,宣宁看见寒石院没有升起炊烟时,昨夜在心里塞满的欢喜与和暖还是一瞬之间消散了去,那两个为苏小冬是否还在而反复争吵赌咒的小人霎时偃旗息鼓,留下惨不忍睹的荒芜。
    苏小冬当真是没有回来。
    宣宁心里狠狠揪了一下,嗓子里一热,竟又是毫无预兆地咳出了一口血。
    他心想,这大概就是大夫们常说的什么急火攻心罢。可他有什么可急的呢?他常驻鸾凤阁的日子也不过是年前至正月十五的这一个来月,其他的日子不过是时不时回来待个三五日,冷酒冷食的对付过去也就罢了,寒石院其实很少升起炊烟的,冷清寂寥不过是寒石院本来应该有的模样罢了。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宣宁觉得自己可笑极了,这样冷冷清清地过了许多年,只那样热热闹闹地过了几日,而今被打回原形便有些不适应了。
    宣宁将面上些微波澜的情绪按捺下去,寒风一吹,人越发冷静清醒,面上的神色也越发清冷端肃。他抱着一点侥幸去了趟苏小冬的卧房,房里看起来十分凌乱,柜子抽屉都敞开着,里头什么也没有,她的衣裳她的钗环她通通都不见了。
    她不是没有回来。
    她确实是走了。
    今日是大年初一,宣宁本以为至少这一回会有人好好陪他过个年了,谁会知道,再热闹的灯再喜庆的花也不过只灿烂了一夜,黄粱梦醒,还是留下满院清寒。
    宣宁说不上哪里难受,只觉得瞬间被抽去了浑身力气般的疲惫。他扶着墙缓缓走回竹楼中央,望见桌上还有半壶昨夜没喝完的酒。酒还是昨日的那一壶,却从此形单影只无人对酌,物是人非便是如此。
    他给自己斟了杯酒,用手指托着举在手中却舍不得喝下去。
    他想起小的时候爹给他做了一只纸鸢,是只威风凛凛的鹰隼,那是李家村的孩子里最大最神气的一只纸鸢,他高兴极了。可有一回他不小心弄断了线,纸鸢乘风而去再也回不来了。他非常非常喜欢那只纸鸢,即使后来爹给他做更大更好看的纸鸢也比不了最初的那一只,没人知道他一直留着那捆线,好像那捆线一日还在,他与纸鸢之间的牵连便一日不会断,终有一日可以顺着线把他最心爱的那只纸鸢找回来一般。
    可是十几年过去了,如今他连那只纸鸢长什么模样都有些不大记得了。
    于是他明白,对着一样东西想念一个什么人或者一件什么事是最无裨益的,自己白白难过伤心,可是走了的人过去了的事,就像断了线的纸鸢,是很难再等回来的。
    这样想着,宣宁干脆利落地喝了那杯酒,将酒杯一摔,提起酒壶,索性把壶里剩的半壶残酒也一口气喝光。
    区区半壶冷酒,不至于醉人,可宣宁半壶冷酒下肚,便觉得身上虚软得厉害,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要没有了,眼前浮起一阵黑一阵白的迷雾。他以前一个人待着不觉着无聊,如今一时竟不知独自一人要做些什么。宣宁提不起力气,也提不起兴致,趴在桌上合眼忍着阵阵眩晕,渐渐便昏睡过去。
    醒过来时已是暮色四合,宣宁是被雪地里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吵醒的。他忍着额角突突跳着的头疼,支起脑袋眯着眼睛往院子里看。
    傍晚时分,天光微茫,院子里的事物只能依稀看见一点轮廓。
    宣宁没点灯,只是伸手将桌上的几颗花生米扣在手里。来人脚步漂浮下盘不稳,就算是敌非友也算不上是什么难对付的角色。
    可待那人再走近些,宣宁扣着花生米的手指便松开了,几颗花生米被洒在桌上骨碌碌的到处乱滚。宣宁赶紧起身快步走到院子里去,借着将要落尽的一点昏暗天光将走进院子里的人看清楚,立在她面前显出几分无措来:“你,你没走?”
    苏小冬抬眼看了他片刻,抽了抽鼻子,扑进他怀里,闷声道:“你怎么才回来!”
    宣宁不知道苏小冬整个白天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只觉得小姑娘紧紧搂着他,像是一松手他就要消失不见一般。他早晨在紫来居受罚,午后回来吹了半天冷风,现下身上一阵冷一阵热难受得厉害,在院子里待了一会儿有些站不住,便搂着哭得抽抽搭搭的小姑娘,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边哄着,将她带回竹楼里坐着。
    桌上的茶都是冷的,宣宁起身去烧水,苏小冬就起身跟着。怕苏小冬受凉,宣宁往炭盆里添炭火,苏小冬也像条尾巴似地跟着。等到所有事情都做好了,两个人才能安安生生地坐下来好好说话。
    宣宁把苏小冬搂在怀里喂着喝了半杯热茶,问她:“你今日去哪里了,愿意跟我说说吗?”
    不知苏小冬哭了多长时间,一双眼睛红得像只兔子,缩在宣宁怀里也像只兔子一般乖乖软软的。她将头枕在宣宁肩上,声音发闷:“他们说你不要我了,要把我送给你大哥。”
    “谁说的。”宣宁冷声道,随即又怕吓到缩在他怀里那只可怜兮兮的小兔子,放缓了声音重新问了一遍,“这样胡说的话你也信?你是听谁说的?”
    “我从颜献那里回来,就见到寒石院外有几个我不认识的红衣人守着,一副等着捉人的模样。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要捉你还是要捉我,不敢贸然闯进去,就在石头后面躲着,然后就听见了他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