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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他们是坐着马车来的, 并不认得路。日头落下去后, 夜色便降得很快,白日里还能找山间樵夫问路, 夜幕之下整座山林只有随风摇摆的树枝隐隐绰绰,求告无门, 一时是赶不回城里去了。
苏小冬被宣宁带着从树冠顶上飞掠过去, 很快便翻过几座山头,她很快也察觉听见宣宁的气息越发紊乱而沉重了起来。苏小冬忧心忡忡:“阿宁, 我们已经跑出来很远了, 不如你放我下去, 我们走一段。”
“不够,五毒谷世代在此地经营,这里的每一座山峰他们都了如指掌。我取走了紫金板, 他们必然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可你还有毒伤。我听说毒伤是最怕运功发力的,毒素会随着内息快速走遍全身。”
宣宁闷咳几声,诧异道:“没想到你还懂这些。”他揽着苏小冬落在一横树枝上,转身回望,五毒谷本就被重重叠叠林海遮挡,此时更是融入沉沉夜色里不见踪迹,他稍稍松口气,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山林给苏小冬看:“我们到那里去,找个能落脚的地方将就一晚。”
“还那么远呢!”
宣宁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拨到耳后:“别担心,南峰给我下的毒已经解了。”
苏小冬瞪大了眼睛:“不是说解药被毁了?”
夜幕完全落下,山林间漆黑一片,空谷明月皎洁雪亮。
借着月光,苏小冬细细打量近在咫尺的人,只觉得宣宁面色惨白,一点也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什么事也没有了。她笃定:“你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
“那你告诉我,毒是怎么解的?”
一阵风徐徐扫过,月光下,树林翻起层层波浪。那浪花卷到了他们面前,宣宁像是被风吹得站不稳一般,身子晃了晃。他没有回答苏小冬,一言不发地收紧了揽在她腰间的手,脚尖在树干上一点,向前掠去。
最终,他们却没有到达宣宁指给苏小冬看的那座山。
苏小冬听着夜风里裹挟着宣宁沉重的气息与断断续续的闷咳,到了后来宣宁的咳嗽越发剧烈,几乎喘不过气来,强撑着又前进了大约三四里地,终于护着苏小冬落到地面上去。一落地,宣宁便按着胸口咳得越发剧烈,咳到后来竟扶着树干呕了起来。
他午后未在再进食,折腾一番,呕出的只有酸涩的苦水。
苏小冬试图将他抱进怀里,他一开始挣扎着推开她,哑着声音拒绝:“脏。”苏小冬便在一旁等着,等到了后来宣宁耗光了力气,苏小冬轻轻一拨便将他带到自己怀中,撕了一角衣袖替他擦了唇边的秽物,心疼极了:“我们已经走出很远了,你歇会吧,大晚上的,他们追不上来的。”
“也好,毕竟在南峰眼里,过了今日,我便是个死人了。”
“所以,你不会死?你的毒真的解了?”
宣宁点点头,却倦极了不肯多说,靠在苏小冬肩头闭眼休整,缓了片刻终于恢复了些力气,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走吧,我们去找找附近有没有能落脚的地方。”
他们两人运气倒不算太差,走出了一里地便见到了一座山神庙。苏小冬扶着宣宁走到庙外,规规矩矩地冲着庙门合掌行礼,压低了声音念念有词:“山神大人,我们不是存心叨扰,只是三更半夜实在无处可去,辛苦您收留我们一晚,明日一早我们一定……”话未说完,宣宁突然将她往旁边一推,只见三支竹箭从庙里射了出来,若是苏小冬仍站在原先的地方,身上此时已经被钉出三个血窟窿了。
宣宁扶起在地上滚了几圈的苏小冬,抬手示意她噤声,从地上摸了几颗石子,一颗一颗由远而近地投掷到庙门口厚厚堆叠的枯叶枯枝上。那石子虽然坚硬,但落到厚厚的落叶上发出的闷响乍听来与人走路的脚步声颇有些接近,果然宣宁的石子投到庙门口时,又是一阵尖利风啸,又是三支竹箭疾射而来。宣宁早有防备,举着腰间佩剑轻轻巧巧的一挡,他挡的方式很巧妙,竟能将那几只竹箭原封不动地原路送了回去,接着,庙里有人闷哼一声,继而气急败坏地骂了句粗口。
苏小冬皱着眉头听了听,觉得庙里这位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正想同宣宁说,便听见他朗声冲着庙里的人道:“山神庙是山神的地界,怎么这位朋友住得,我们就住不得?大家出门在外,得讲点道理。”
这句话后,山神庙里突然没了动静,若不是刚刚里头的人骂粗口的声音太过浑厚,宣宁都要以为那三支被挡回去的竹箭射中那人要害,那人已经气绝身亡了。
他示意苏小冬在庙外等着,提剑便准备往庙里去。刚刚走到庙门外,突然一道人影闪来,一支长剑在月光下清泠如高山溪涧,冷光泠泠,直直向宣宁门面袭来。幸而宣宁时时戒备,后撤了一步,举起剑鞘挡住对方剑势,腿脚冲着对方膝弯处穴位上轻巧一踢,那人膝盖一软,便跪倒在地。宣宁将剑鞘树起,抵在他手腕处,借着他下跪时身体下坠的力气撞击到自己的剑鞘上,眼睁睁地看着刚刚威风凛凛刺出来的一柄剑飞了出去。
“别伤他!”苏小冬躲在一旁,眼见着宣宁轻轻松松将人制服了,急忙出声。她掏出火折子打出些光亮,凑近了去看,明灭的火光中她果然看见了一张她极为熟悉的脸,她惊喜道:“二公子,你还活着!”
宣宁提着那人的头发将他的头抬起来些,果然是赵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