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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苏小冬提刀走进,宣宁的眉头紧了紧,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苏小冬在床沿坐下,短刀出鞘,刀刃凉如秋水。她握了握宣宁的手,吸吸鼻子:“很疼吧?阿宁,算了吧,我们认输好不好?”
宣宁瞳孔微震,胸口的起伏乱了几分,缓缓摇头。
他不愿意,再疼再难,他还是眷恋着这世间。可是明明他只身从五毒谷回来时,便已经决定要去死了,为什么明明早就不想活了,却在明细风惨死,明英背离之后,忽然不顾一切要挣扎求生?
宣宁没有告诉过她为什么,可苏小冬心里隐隐有一个答案。她哭得更厉害了,眼泪顺着脸颊滚下去,砸到宣宁平放在床边的手背上,仿佛是一团火焰滚过,灼得手背刺痛,宣宁的手不可自抑地颤了颤。
他疼得满头冷汗,苏小冬卷着衣袖一点点帮他擦去冷汗,心疼地了捋了捋他被汗湿的乌发,劝他:“可我不想看你这样疼。”
宣宁惨白的嘴唇动了动,弱声吐出两个字“不怕”。
“你究竟吃了几颗鸩羽丹?”
宣宁勉强扯了扯嘴角,轻笑:“不告诉你……”他看着苏小冬大颗大颗的眼泪,似乎有些心急,思绪激荡下口中又溢出///血色,他挣扎着含糊不清地对苏小冬道:“再,再试试……说好的,你要,要带我回家……”他勉强说话,被口中温热黏///腻的鲜血呛住,一句话说完便剧烈呛咳起来,咳得脸色泛出一层青紫来。
苏小冬将手里的刀一丢,替他抚胸顺气,帮着他将呛在气管里的一口淤血呕出。宣宁仰靠在软枕里握着苏小冬的手,疲倦地半阖着眼睛,低声道:“让他们出去,你陪我就好。刀,刀也让岑溪带走……”
因为宣宁执意,屋子里最终又只剩下他与苏小冬两人。确如莫问所料,每一轮的反噬都要比前一轮稍稍温和。反噬进行到第五轮时,宣宁身上浮起的经脉已不再是开始时可怖的紫红色,深红色的经脉隔着薄薄一层皮肉有气无力地突突跳着。
可此时,宣宁的力气也被彻底消磨得干净。他靠在苏小冬怀里,面色灰败,目光迟滞,像是一尊惨白的塑像般僵硬而静默,他的胸口还一点微弱的起伏,喉咙里像是卡着一口气上上下下滚着,牵着苏小冬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定。
最后半碗参汤,是岑溪将剩下的千年老参都丢进去熬了大半个晚上,精粹出来的小半碗。
苏小冬拿小勺将半勺参汤喂进宣宁口中,他却像是连吞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一般,好不容易喂进去的汤水转眼间便又从嘴角溢了出来。千年老参增补元气最有奇效,宣宁如今最需要的便是助他提着一口气将这波反噬熬过去。苏小冬不肯放弃,将参汤一口口哺入他口中,用舌尖卷着汤水推到他舌根处,确认了参汤当真顺着咽喉滑入腹中,才安心下来。
半碗参汤终于这样喂了下去,她将空碗随手一放,搂着宣宁靠在床头。
宣宁呼吸沉沉,仿佛每一口气都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能吸进去一般。他衣襟上的血色层层叠叠,有的已经干透,有的还新鲜濡///湿,有的是枯萎的暗色,有的还是刺眼的鲜红。他没有力气咳嗽,胸口轻轻///颤了颤,口鼻中倏然涌///出血色来。
苏小冬熟练地拿帕子将他口鼻处的血色擦去,便又能看清他惨白却清俊的面孔。这几个时辰里,他断断续续地呕血,而苏小冬一直守在一旁,将他收拾得干净整洁,纵使在鸩羽丹的凌虐之中,也不叫他狼狈难堪。
“第几回了……”
苏小冬用温水沾湿帕子,把他脸上的血迹和冷汗又仔仔细细擦过一遍:“第五回 了。”
闻言,宣宁苍白灰败的脸上浮起笑意,他摸索着握住苏小冬的手:“现在可以告诉你……我吃过几颗鸩羽丹了……”
苏小冬心念一动:“五颗?”
宣宁轻轻阖眼点了点头。
“你——”
宣宁的手指在她手背上安抚地敲了敲:“马上就没事了,你别怕……”
“我不怕。”苏小冬反握住他的手,脸颊贴着他的冰冷的额头道,“你也别怕。”
宣宁半阖着眼睛,气息清浅短促:“刚刚,你喂给我的……是不是,双风居里的那棵千年人参?”
那确实是莫问让岑溪踏着夜色去双风居里取来的,其实只消稍稍想想便知道,千年老参这样的稀罕物,寒石院是万不可能有的。只是双风居之前住着明英,后来是明细风的殒命之地,于宣宁而言,那实在不能算是个好地方,于是苏小冬也不大愿意在宣宁面前提起。
宣宁轻轻浅浅地笑了:“没想到,到头来是我自己救了自己……”
苏小冬低头去看宣宁的手臂与脖颈。只见顷刻之间,他身上汹涌暴起的筋脉平息下去,那盘亘在他身上的红色毒虫悄无声息地沉入体内,他的皮肤又恢复成毫无血色的惨白。
那仿佛是一片死寂的雪地,却埋着瑞雪兆丰年的生机。
“那棵人参是你找回来的?”
宣宁倦色浓重,眼中的光分明迟滞涣散,几乎顷刻间便要阖上眼了,可他还是强打着精神对着苏小冬笑,眉宇间是难得一见的孩子气:“我是不是很厉害?”
苏小冬看着他孩子般的得意,只觉得好笑,笑着笑着便笑出眼泪来。她抱紧宣宁,低头吻过他冰冷惨白的脸颊:“是啊,我们阿宁很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