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栓子得了指令,自后衙绕到前衙,见八字墙外挤得人山人海,当然这些人不全是来告状的,有多数是来瞧瞧新来的县尊大人是如何断案的。
他被堵在人墙外,听不见,看不着,急得扒开人群往里面钻。恰被一个衙役瞧见,见他年龄甚小,又无状纸在手,一手扯了他后领,将他拎出人群,甩了出去,竖眉喝道,“去去去,挤什么挤?”
“你……”栓子被他推了一个趔趄,大怒。刚喝了一声,又思及早先苏瑾的话,气势又弱了下来。
“我什么我?赶紧滚,再不滚,官爷治你个扰乱衙门罪名!”当值衙役被栓子这一指一息,气焰更盛,上得前来,抬脚欲踹。
栓子一个闪身躲过,先前还恼着,听他后面的话,着实可笑,一手指着那衙役,哈哈大笑起来,“你还治我的罪名。笑死人了,你知道堂上坐着的是我什么人?”
说罢,神气的叉起双手,得意洋洋的冲着那衙役挑眉吐舌做鬼脸。
周遭乱哄哄的,先前围观的人倒没怎么在意这边,直到栓子的话说出口,且一副极有底气的模样,引得看热闹的人,一齐往这边望来。窃窃私语,小声猜着这小厮与新任县太爷的关系,有人信,有人自然不信。
那衙役原本是不信,不过新任县太爷刚刚到任,夫人又有生意作坊,亲近之人一时认不完也是有的。
正疑惑间,栓子看八字墙前面人群依旧密不透风,便知今儿这差事十有八九是完不成了,苏瑾素日对他和言悦色,如同一家人。把手一甩,高声道,“罢了,看不到热闹,我回去禀夫人了。”
说罢,示威一般,斜了推搡他的那衙役一眼,一晃三摇地顺着衙前街拐到往后衙去的小道儿上。
这条路只一个目的地,便是后衙。那衙役自然醒得,他口中的“夫人”是指何人。一旁当差的衙役惊讶地低声道,“那小子当真是后衙的人?怎的往日没见过?”
还没等那人回话,便又自言自语道,“哦,张管事等人回了徽州。这小子大约是自忻州新来的。”
不过一个小小的插曲,又没惊起大浪,围观的人很快便被大堂之内的情形吸引了。
栓子早年在开封府乞讨时,没少受这些衙役的闲气,今儿小小顶撞一番,虽不畅快,当然他也不敢过于放肆,却仍叫他心头舒爽,脚步轻快的往后衙而去。刚走小道中间儿,突听后面有人怯生生地叫道,“这位小哥儿,请……请留步!”
栓子应声回头,却见身后不知何时跟着一个人,她不过十六七岁的年龄,身着半旧衣衫,青布包头,怀中抱着个小包袱,缩瑟着身子,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眼含期盼的望着他。
“你叫我?”栓子上下打量她一眼,疑惑问道。
“是!”那女子细声细气的应了声,赶忙上前两步,噗通一声跪在栓子面前,“小女子有一事相求。”
“哎!”栓子吓了一大跳,闪身躲过,后退两步打量这女子,面生得很,确实不认得,复又往前两步,道,“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认得你,再说我一个小小的伙计,能帮你什么事儿?”
这女子方才在八字墙外听得那两个当值衙役的对话,猜测他是内衙的人。连连叩头,“小女子有状要告,有冤要诉,求小哥帮忙成全……”
栓子不妨是这事,虽心头略有些喜悦,却还是知道轻重地,连连摆手,“有状子去衙门告,大老爷正在升堂问案呢。你求我做什么?!”拨腿欲走。
“这位小哥……”那女子大急,膝行两步,急切地道,“我乃女儿家,怎好抛头露面上大堂告状,且……且小女子手头拮据,没有银钱请状师写状子……又因大老爷今日收那许多状子,轮到审小女子的状子,不知要等到几时,小女子实是没时间等了,求小哥儿成全……”话到此处眼中已有泪水滚落。
栓子闻言止了脚,再想想前面的情形确实如此,可……他是什么身份?怎敢大话应承此事?正不知如何处置,突见自内衙小道处转一辆马车,他认得正是府中采买的车辆,忙扬声叫道,“吴管家。”
朱府仆从老吴一直管着内宅各项事宜,因院中事务不多,连带这采买的活儿,他也自兼了。见这小道上一幕,忙叫人停了马车,好奇的道,“栓子这是怎么回事?”
栓子苦着脸儿,“大人升堂问案,夫人叫我去前面瞧瞧……”便将这女子的话简略复述了一遍儿。
老吴听完,亦皱了眉头。再看那女子哭得梨花带雨,甚是可怜,想了想自怀中掏出一小块银子递过去,道,“这位姑娘,我看你还是请人写了状子送到大堂之上。我家大人与夫人早曾有言,不准我们私下插手大人公务……”
那女子方才乃是猜测,并不十分确定栓子的身份。此时听二人谈话,确认他们是内衙的人无疑,又见二人和言悦乐,哪里肯错过这样的机会,望着银子连连摇头,伏首哭得悲悲切切,“家父却是等不得了。他被兄长圈禁至今已有两个多月,听四邻言说,他身染重病,兄长却不与他医治,眼瞧着便不行了。求二位老爷成全,小女子要亲身见大人,面诉冤情……”
老吴看她哭得悲切,又是人命关天的事儿。再者,这女子求到栓子跟前儿,其原由他也略能猜到。自古女子不进衙,莫说良家女子,便是那些惯常在风月场上的倚门卖笑的女子,但凡有一丁点办法,亦不肯到衙门抛头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