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呢，在上官凌的引荐下和梁教授见了面，窥探到的思绪也很正常、没什么故作应付的姿态，这就和龙云之前的印象基本相符，这位说话大声、性格也挺直率的教授是接到了凌的电话，不过现在招呼他坐下、还要去倒两杯茶来一起品茗长谈，主要还是因为上次客机驾驶室里的一番对话。
    在教授脑海中，这个名叫龙云、担当驾驶员的小伙子，虽然看上去有点内向、情商似乎也一点不高，脑袋里的想法却挺有意思。
    现在临近年关、左右无事，就看看这位年轻人有什么疑问，闲聊一时三刻也好嘛！
    “那么，我听上官同学说起，你有一些‘人类社会技术发展’方面的疑问，不妨说说看？”
    “恩，那个——其实是关于……关于技术发展方向，或者说某种可能，”
    一边说话，龙云一边在想，凌刚才是怎么理解的啊，要是自己的疑问和技术一点都扯不上，那岂不是——哦，那样的话也就不用来找梁教授了吧，于是他把思路组织一下，先找到一个切入点，“梁教授，我之前看过您的那一本专著，是对人类社会科技发展路线的分析，简单说，就是‘阶跃理论’，我觉得很有道理，不过也有一些反例，现在科学界对这个理论有共识么？”
    梁五常教授送的书，那还是在从新加坡返航的路上，一本开本不大、页数也不多的《科技的演进》，基本上属于科学漫谈、或者就是科普读物之类。
    “科普读物”，别看定位一点都不“高端”，讲的科学道理却挺有新意，行文措辞十分流畅，分析论证过程也挺严密，这样的书，也许在以sci（science_citation_index，科学引文索引）、ei（engineering_index，工程索引）论英雄的学术界是有一点看不上眼，然而却能反映一个科学工作者的综合业务水平，所谓“能写论文的不一定能写科普，能写科普的却一定能写论文”，大概就是如此。
    对这样一本有趣的书，当时没想那许多，龙云一读之下就觉得挺对胃口，在生活闲暇时也通读过两三遍，现在就先提出一些疑问。
    “哈哈，共识？这个肯定是没有的，一点都没。”
    “啊？那是因为……”
    “这个嘛，也不难理解，正如有人曾经这样写过，”
    听到龙云的问题，显然这小伙子的确读过自己的书，而不是当时恭敬手下、随后就扔到一边，梁教授虽然性格直率、却也很为此而高兴，他坐在沙发上拍一拍手，引用了不知哪本科普书里的一番叙述：
    “人们往往会以为，搞科学的专家学者，那都是一群白大褂、冷面孔，思想行为高度一致的人，其实却大谬不然；科学界的争论，没有的时候才真是十分罕见，哪怕那些最让人无可辩驳的公理，也总有一定的适用条件，这上面就可以让人大做文章，所以么，争论和辩驳是永远都少不了的。
    如果说，谁能找到一条普适真理，让全世界的科学工作者都能完全认同？
    呵呵，以我个人的意见，那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如果那样的话，这条真理也就成了科学疆界里的‘上帝’，而一旦有了‘上帝’，以实践与理性建设起来的科学王国，又和所有那些浑浑噩噩的宗教有什么区别？”
    “哦，这么说的话，的确……”
    听到梁教授的一席话，虽然是有点偏题，道理却让人耳目一新，龙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没急着吭声，而是挺梁教授继续讲下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杯子里的茶水很快见底，兴致勃勃的梁五常先简单给龙云介绍了一下，所谓的“科技演进”的概念是什么，这并非是抹杀人在科技发展中的关键作用，而是从历史上的诸多资料出发，按照“理论总要能解释现实”而产生的一种理论，本身就像气象模型那样，属于“只管结论，不问原因”，只要推演结果贴近实际情况就可以。
    所以另一方面来说，这一理论的问题就在于不清楚原因，如果说人类社会的科技发展并非一条粗糙直线、而是像阶梯那样有一定的平缓期和跃升期，客观事实也许没人能反驳，然而导致这种现象的内在机理又是什么？
    这一谜题，就没人能解释清楚。
    正因为如此，主流科学界对此争论不断，各种解释一时间也是满天飞；除此之外，更有很多人对此不屑一顾，认为这脱离了科学范畴、而属于故弄玄虚，所以要说什么“共识”，现在的确是基本没有的。
    “那么，——梁教授，对阶梯式演进这种现象，现在也是一个研究热点，不过您在《科技的演进》一书里，也没有明确指出这一现象的原因。
    那么，我想请教一下，您对这一现象的内在机理是怎么看的？”
    既然没有“共识”，那听一听梁教授的一家之言也未尝不可，龙云挺恭谨的探身询问，直觉告诉他这里面也许有一些玄妙，既然自己没什么想法，就赶紧请教专家。
    对这样一个问题，博学的教授却眉头蹙起，用显然并非言之凿凿的语调回答：
    “是的，我没有写出原因；这是因为……
    恩，说起来，我个人的看法，这种现象显然没法用‘概率’、‘突发事件’等等理由来解释，而更像是受到某种外力趋势的一种表现。
    但是这样接着想下去的话，问题就来了：
    人类，不管怎么说，也还是地球上的一份子，在逐渐进化成为智慧生物之后，就始终主导自己的命运，又有什么力量能在冥冥中发挥作用、让人类社会的发展、其实也就是科技的发展，呈现出一种阶跃的状态？
    这个问题，现在解释已经有很多种，但是我只能谨慎一些的讲，正如现在世界上的某些现象一样，我们科学工作者暂时还找不到真正的答案，所以我一点都没写，因为写到纸面上的东西，就要考虑会不会误导读者，目前提出的一些假设全都有各种各样的缺陷，是没法让人接受的。
    怎样，这个回答能理解吗？”
    “能理解，也就是说在您看来，目前人们还没找到这种现象的原因？——但是不管怎样，这种现象的确是存在的，我从书中所得如此，是吗？”
    面对年轻人的提问，梁教授向他重重的点一点头，然后就起身去倒水。
    得到的答案和自己的想法相去不远，龙云赶紧站起来去跑腿，他一边往茶壶里倒开水，一边还想到，自己此次前来想讨论的“史前文明”，是不是也有可能是这种现象的动因？
    就比如说，倘若地球上以前就存在过“史前文明”，到达了一定的发达状态，那么虽然在某种灾难中毁灭、也许还能留下一些蛛丝马迹之类的“遗产”，那么等到后来者、也就是这一时代的人类逐渐发现这些“遗产”，岂不是就可以演变出现在的这一番情景，让科技发展呈现出阶跃般的态势呢。
    突然闪现的一丝念头，刚开始让真龙云有点兴奋。
    不过他马上意识到，正如历史上绝大多数人的“创意”，其实都是前人早已想到的东西那样，他灵机一动想到的所谓解释，肯定早有一大批人这样考虑过。
    而且，就算考虑了又怎样，谁能证明这猜想到底对不对啊？
    想到这儿，关于所谓的“史前文明”，龙云端着茶壶回到沙发一边，他主动把话题引到了这个方向上来。
    果不其然，健谈的梁教授对此也很有兴趣，他告诉龙云，就自己所知的范围内，当前世界上报告出来、并且经过了科学检测的所谓“欧帕兹”、也就是不应该出现的神秘物品，严谨一些的说，几乎没有一件经得起推敲；这其中，很多都是自然界的鬼斧神工，却被人误认为是人造之物，更多的则明显属于误会或者就是造假，总而言之，要说提出一件言之凿凿的证据来，说明“史前文明”有可能存在，现在还是做不到的。
    梁教授的介绍，基本和龙云此前的一些搜索结果类似，这就让他略感失望。
    平行世界里的“欧帕兹”都是假的，现实世界里也一样，那么也就是说，正如此前弗拉基米尔*普金所说的那样，“史前文明”这种概念也许终究只是一种假设，而没有在地球上真正出现过，但他为什么会失望呢，自己一时间也不太明白。
    分析过了一些“欧帕兹”，接下来，龙云就提出了自己的推测，他问梁教授，地球上是不是没可能存在史前文明。
    在这方面，根据梁教授的叙述，他的观点和弗拉基米尔*普金差不多。
    所谓“史前文明”，姑且不论这定义是什么，如果真的在地球上存在过，那不管怎样都应该留下一些痕迹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