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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再往后推进,向非凡33岁,那一年他早已事业有成,与本地一家房地产老板的千金订婚,几乎实现了阶级跨越,也成就了少年时要想出人头地的鸿鹄之志。
    那一年,他给陈小小过了35岁生日,饭后他把人送回廉价的救济房门口,说道,“你等着,我去买包烟。”
    ——从此,再没有回头。
    电影里有三次分别。第一个是向非凡伤好以后打算离开,他借口烟瘾犯了,他跟陈小小说去买包烟,叫他在门口等着。结果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陈小小拄着盲杖亦步亦趋的跟着。
    向非凡心里一动,忽而不舍,转过身来抱住陈小小,笑着说:“傻子,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第二次是陈小小已经搬进向非凡的家,向非凡晚上带着情人回来,陈小小下了两碗面,他和情人一人吃了一碗。陈小小到收碗时才说,“我还没有吃晚饭。”向非凡示意情人别说话,冲着陈小小道,“怪我太饿了,没忍住吃了两碗。”
    陈小小摸索着回了自己房间,待到第二天便收拾好行李离开了。他早已闻出房间里陌生人的味道,向非凡却理所当然地欺瞒了他。
    第三次也是电影的最后,仿佛时空倒转,那年17岁的向非凡对着他说,“你等着,我去买包烟。”35岁的陈小小停驻在原地,就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汽车尖锐的鸣笛声响起,他忽而惊醒,扔了盲杖一路莽撞地向前奔走,身子磕在沿途的障碍物上撞得头破血流,17岁的向非凡会转过身抱着他,可33岁的向非凡再也不会来寻他了。
    陈小小茫然地停下,忽地蹲下身子嚎啕大哭。年少时的爱恋抵不过现实作弄,他早该明白,自己爱的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
    电影的最后,是向非凡的一段独白。
    “我爱你时,敏感、偏执、神经质,通通是可爱的。”
    “可不爱了,你的一切都叫人无法忍受。”
    “曾经你是我的救赎,现在却成了我的累赘。”
    “我只是选择丢掉累赘,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黄池导演在向非凡的人物小传中写到,眼盲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将心盲当做理所当然,丧失了最初的良善。
    电影的故事走向是跟随向非凡这个人物的成长史来的,他也是本作的绝对主角。但基本上每个看过剧本的人,都会认为陈小小这个角色更具有吸引力。向非凡渴望不凡,可最后还是选择了向现实妥协,归于平凡。而陈小小看似敏感孤单脆碎,身上却有着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与倔强。更何况他是个盲人,演起来更有挑战性。
    问都不用问,李瑞景肯定是看中了陈小小这个角色。但经过昨晚的酒局,陈毅发现小黄导演这种人还挺难搞定,你给他加塞点无关紧要的角色倒是无所谓,要是想直接把自己人安排进来演主角,恐怕他宁愿不要这笔投资也坚决不会同意。
    这种LGBT题材拿奖容易,但也天生带了准入门槛,口碑和票房估计难以两全。就目前了解的情况来看,大咖演员不愿意合作没有名气的小导演,当红流量又比较避讳演同志片,所以向非凡和陈小小的可选演员范围一再收窄。陈毅推荐李瑞景去试个镜,试镜过了当然皆大欢喜,不过的话保底他也能演向非凡的情人。
    《心盲》的试镜定在了五天后,为了全力准备这个角色,李瑞景推了所有不必要的工作,连打胎手术也好说歹说磨到了试镜后的第二天。陈毅前脚把人打发走,后脚就物色了新欢去游轮party玩了一周。
    李瑞景回了出租屋,为了更好的体验盲人的生活,他将房里的遮光窗帘全部拉起,屋子二十四小时不开灯,连生活起居都是带着眼罩摸摸索索地进行。
    视觉被剥夺的第一天他过得很糟糕,走动时动不动就被桌角、凳子磕到腿,在桌子上找东西也很难凭记忆判断出物体原本摆放的位置。日常接水时,被热水烫了几回他才勉强控制好杯子和饮水机应该保持的距离。还有一次被电线绊倒,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扑到沙发上,要不是条件反射地护着肚子,还不知会整出什么事。
    李瑞景有点后知后觉的紧张,第二天就清理了地上各种插电线,在桌角都装好了防撞护角,以免肚子被这些尖锐的东西碰到。通过这件事他也意识到,盲人的生活环境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加举步维艰,一个盲人是没办法在无人照顾的情况下独立生活的。
    陈小小和向非凡在一起之前,他是冷漠孤僻的个体,19年来习惯了一人独来独往。后来一个意外霸道地闯进了他的生活,说要做他的眼睛。独居的蜗牛小心翼翼伸出了自己的触角,把身体最柔软的部分交付到那人手中。可就在陈小小完全依赖那双“眼睛”以后,向非凡却腻了。如陈小小一般敏感心细的人,在发现向非凡已经没有那么爱自己以后,究竟会有多绝望呢?
    李瑞景躺在黑暗里,试图去感受剧本最后一刻向非凡离开时陈小小的心境。他早发现自己在情爱方面好像有些情感缺失,毕竟自懂事起就开始忙于生计,别人的青春期是插科打诨谈恋爱,他的青春期是没完没了的打零工,看似“丰富”的人生阅历里却没有一段可以称得上是“谈恋爱”的经历,因此也很难共情陈小小那一刻的痛彻心扉。
    可就像演杀/人/犯的演员没必要亲自上阵杀/人,演失恋也不必现在就让陈毅甩了自己,失去、离开、落空的情感是共通的,演员能做的只是捕捉那一刻的细微感受再进行无限放大。他的身体在翻涌的思绪中不断下沉,仿佛坠入深渊,幽深的潮水席卷而来,裹挟住冰凉的身体,周遭是遮天蔽日的黑与漫无边界的空。所有感官被放大到极致,李瑞景慢慢感到胸腔里传来迟缓的钝痛,他不自觉的大口大口喘着气,下意识蜷缩起来抵抗身体里蔓延开来的那股快要窒息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