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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胤问:“鬼有什么可怕?”
    赵云圳答不上来,下意识地回头寻找时雍。
    见她牵着春秀走在后头,不高兴地皱了皱小眉头。
    “人人都怕鬼,鬼长得丑。”
    “还有呢?”
    “鬼没有影子,没有下巴。”
    “嗯。然后呢?”
    “鬼走路没有声音。宫里嬷嬷说,有些鬼没有脸,还会啃小孩儿的手指。”
    赵胤沉吟许久,低头看说得头头是道的赵云圳。
    “鬼道有常而人道无常。殿下记住,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心。”
    “人心有什么可怕的?”
    “人心呐……”
    一声叹息,跨过山洞,剩下的话,他终是没有出口。
    小小的赵云圳还不懂得,比那山洞中尸体和传说中的鬼魂更可怕的是无常人心。
    鬼有鬼道,而人,从来无道。
    时雍听到了赵胤的叹息,心里随之一颤。
    微妙的感觉掠过心间,莫名其妙就懂了他的意思。
    在这一刻,他一定是既希望赵云圳懂,又希望他不要懂,不必跨越年轮挣扎,历沧海桑田去懂得这些寻常之理。
    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山洞的另一头,居然是一个巨大的乱葬窖。
    里面白骨累累,横七竖八的尸骨交杂一起,令人毛骨悚然。
    时雍大概看了下:“这些尸骨有几十年历史了,看样子是死于战争。”
    战争死亡的尸骨与寻常死亡是不同的,尸骨上的伤痕,还有现场的遗留之物,很容易可以辨认出来。
    赵胤点头:“这里近卢龙塞,滦水。应当是当年卢龙塞一役阵亡的将士。”
    时雍问:“后来可有人来处理过尸首?”
    她指了指那一堆尸骨,“这些尸体应当有被搬动的痕迹。”
    没事搬尸做什么?
    众人都惊恐地看着她。
    赵胤想了想,“先出去再说。”
    众人在乱葬窖左侧发现了一条石阶,顺着石阶蜿蜒上去,推开一方石板,就见到了天光。
    这个出口设计得极是隐秘,藏在一块石碑下方,肉眼几不可察。
    外面下着小雨,从地底到人间,清新的空气让众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时雍帮赵云圳正了正帽子,又拍了拍身上的土,侧过头,就见赵胤和谢放等人静静立在那里,看着石碑不动。
    “这石碑可有古怪?”
    时雍牵着赵云圳走到石碑正前方,月光和火把照着上面的碑面和挽联,她微微一怔。
    只见石碑上写:“卢龙塞战役阵亡将士墓。”
    挽联上书:“赴汤蹈火驰千里而卫家国,粉身碎骨遁万骑以砥社稷——洪泰二十五年,赵樽题。”
    四周久久沉寂。
    月光袅袅,滦水呜咽。
    将士们注视着石碑,肃穆、安静,任由雨下。
    好一会,赵胤朝赵云圳伸手。
    “太子殿下,来。”
    赵云圳走上去,“阿胤叔?”
    赵胤扳过他的小身子,让他正对着石碑,“行礼!”
    在他背后,一百来号将士,一声不吭,齐齐将刀剑提起,双手抱柄弯腰致礼。
    雨水淋湿了时雍的头发,从她的额头滴下来,落在脸上痒痒麻麻,她看着这群男子,没有动,也没有去擦拭。
    内心里的疑惑却又更甚。
    是何人,胆敢利用先帝为阵亡将士所立的石碑来掩饰洞中的罪恶?
    又为什么要丢下那些东西弃离?
    脚下突然一痒,她低头,看到大黑在她脚边蹲了下来。
    不期然,又看到了大黑的伤,若有所悟。
    是大黑的闯入破败了他们的计划?
    大黑叼走了鞋,他们想杀大黑,却让它跑了回来,迫不得已弃了老巢而去?
    那接下来,这些人会善罢甘休吗?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凶杀案。
    时雍隐隐觉得,这一切的恐怖、杀戮,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眼下的青山镇就像一口巨大的油锅,他们都在锅里,等着那一把大火将油烧开。
    接下来,燕穆和乌婵还要在钱宅唱七天堂会。
    时雍似乎能闻到空气里的血腥味儿。
    她心头像压了一块大石,回去的路上始终没有说话。
    翻山越岭,这般心不在焉极是容易擦刮,就在她走神的时候,一根不知从哪里斜弹出来的树丫径直拍向她的脸。
    黑影一闪,时雍惊觉,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挡。
    那树枝韧性极强,重重拍在她的手背,又弹了回去。
    手背上的疼痛让她皱起了眉头,伸手就想把那树丫给折了。
    一只手伸过来,抢在她前面,一声脆响。
    啪!树丫断了,雨露滴落下来,在她的头顶,脖子激起阵阵寒湿。
    时雍皱眉不悦,“你做什么?”
    赵胤把树丫丢掉,一声不吭。
    时雍抚了抚脑袋上的水渍,横他一眼,再抬步时那只手又伸过来。
    横在她面前,挡住路上割人的藤条。
    这一瞬,他眼睛十分严厉,时雍看一眼,“不用,我没事。”
    赵胤眼睫动了动,“你不要祸害别人。”
    在她身后,还有别的人,这种有刺的藤条能割破了衣服,割伤皮肤,若是她生生闯过去,带刺的藤条就会弹回来,打到身后的人身上,就像刚才她无辜挨枝丫打了一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