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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告诉甲一,阿拾长得水灵,又能干,有本事,家里门坎都快被提亲的媒婆踏破了,可这孩子就是不肯点头。
    她是个后娘,不能逼姑娘强嫁,只能眼睁睁看着,阿拾岁数渐大,还没出阁。开始不知是为何,后来看她和大都督走得近,又屡次同行办差,还同榻而眠,近日更是让她发现,她家姑娘肚子揣上了,这可怎么了得?
    再是贫民,那也是良家女,没名没分不是要人家的命吗?
    王氏说着说着就开哭,把个宋长贵看得头皮发麻,而甲一冷不丁听到这事,先是怔愣,觉得不可能,再后王氏不带半点虚假的脸,渐渐产生动摇。
    无乩再是清心寡欲,那也是个成年男子,犯下这等错误也不是没有可能。
    于是,甲一就准备几个人坐下来谈谈。若是去大堂里谈这个事,怕仆役们不小心听个墙角,传出去不好,而赵胤独居的小院很是安静,平常也不许外间杂扫仆役靠近,甲一就把人带到无乩院。
    哪料,就这么撞上了。
    宋氏夫妇觉得丢人的是,他们家姑娘不仅不知羞,还主动攀着男人脖子往上扑。
    而甲一比他们更为震惊。
    赵胤会在院子里做这种事,若非亲眼所见,便是天王老子告诉他,他也绝不肯信。
    赵胤的为人他比谁都清楚。
    固守规矩,绝不逾越,行事作风惯来保持着某种他内心执着的平衡,不会为任何人破例,又怎会抱着个姑娘在院子里……
    甲一更觉丢人。
    他可不信阿拾主动,他的儿子无法抵抗。
    若是赵无乩不肯,别说一个宋阿拾,便是十个宋阿拾扑上来,也近不了他的身。
    “你过来!”
    甲一黑着脸,怒气冲冲地负着手,率先走向无乩馆的正房。
    那里有个小花厅,是平常赵胤看书养鹦鹉的所在,待客也行。
    从赵胤出生到现在,都不曾见过甲一发这么大的火。因为赵胤原就很少像别的孩子那般挑战父亲的威仪,他总是沉默,即使反抗也是默默的。
    宋氏夫妇看甲一发那么大的火,他本身又极有威仪,天生让人惧怕,吓得二人对视一眼,心里又慌又乱,身子都僵硬了,觉得今夜之事恐怕没那么容易解决。
    在他们看来,这个亲家肯定是做不成的了。
    赵胤反倒淡然。
    他平静地看一眼父亲的背影,走上前向宋长贵和王氏行个子侄辈的礼。
    “宋大人,宋夫人,里面请。”
    小花厅就坐,甲一端坐主动上,双手落在扶手,满脸冷意,瞧得宋长贵夫妻束手束脚,大气都不敢出。
    赵胤叫了谢放来上茶,等安置好了客人,淡淡看甲一。
    “说吧。”
    甲一瞪了眼赵胤,气得抓扶手的指头都痛了,“我说什么?你来说。你准备把人姑娘怎么办?”
    赵胤沉默片刻,“我会负责。”
    负责?
    怎么负责?
    甲一心里咯噔闷响,掀起的是滔天巨浪。
    他和宋氏夫妇的担忧可完全不一样。他也不是不喜欢宋阿拾,而是根本就不允许赵胤娶妻,不论这个人是宋阿拾还是宋阿九。
    而赵胤会生出“负责”的念头,更是让他惊惧,甚至联想到宫中突生的变故,而且还是这个宋阿拾领兵入宫,这般女子可不就符合了道常的预言吗?
    千防万防,还是摆脱不了宿命吗?
    甲一身子骤冷,仿佛又在冥冥中进入了一次轮回。
    他死死盯住赵胤。
    “你可知晓自己在说什么?”
    赵胤:“我知道。我会对阿拾负责。”
    甲一突然握紧拳心,直盯盯看定他。
    “你是忘了自己的命数吗?”
    赵胤默默垂眼,“人定胜天。”
    父子二人的对话,宋长贵和王氏只听得懂字面意义——赵爹不愿意儿子娶他们家阿拾。
    王氏看了闷葫芦般的宋长贵,视线从赵胤脸上扫过,来无乩馆前的担心反而少了些。
    她是妇人,心里最清楚,什么身份都不如男人的看重来得紧要。只要大都督对阿拾好,往后生下儿子,还能少得了他们的好处么?
    “二位大人,民妇能不能插句嘴?”
    别看王氏是个市井妇人,在这里的杀伤力,可比宋长贵强上许多,因为无论是甲一还是赵胤,都是身居高位的男人,不论她说了什么,也不会去计较。
    甲一稍稍缓和神色。
    “夫人请讲。”
    王氏笑吟吟地道:“二位大人也不必为难。我们也不是不懂事的人家。民妇知道,像大都督这样的男儿,定是要世家小姐方可配为正妻的。”
    甲一听她这么说,眉头再次蹙起。
    “那依夫人之见?”
    王氏叹道:“我们家阿拾命苦,哪里敢肖想都督夫人之位?我们要的,无非是给肚子里的孩子,一个清清白白的出身,大人也不愿意自家亲孙子被人叫野种吧?”
    说到阿拾肚子里的孩子,甲一的脸更沉了几分,恶狠狠地瞪赵胤。
    他想不明白,素来循规蹈矩的人,为什么会干这么荒唐的事?
    不知是侥幸,还是求证,王氏话音刚落,他便冷声询问。
    “那孩子,当真是你的?”
    赵胤抬了抬头,目光悠悠从宋家夫妇二人身上掠过,望向黑漆漆的窗外,鹦鹉咕咕有声,更远处是看不清的空茫与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