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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的长河可以冲刷一切的痕迹。
任是山河震动,大火焚宫,民心恐惧,到了后世都只剩下几行冰冷的文字。数百年后再翻开史册的人们,即便能寻找到当年的痕迹,也再感受不到当时人所经历的喜、怒、哀、乐、悲和苦……
实际上,那场宫中大火赵胤用了整整三日才灭尽,火魔席卷了这座兴建不过几十年的宫城,无数宫殿被焚殆尽,金碧辉煌的琉璃瓦、重檐顶被付之一炬。
后来统计,受灾最严重的是白马扶舟在皇城里的居处。
火药也是从那里开始炸响燃烧,不仅毁了宫殿,还将邪君的罪恶烧得一干二净,那些由他炼制出来的邪药,在烈火焚烧下面目全非,再分辨不出原有模样。
然而,白马扶舟自那日在地下密室受伤晕厥,便一直未醒。
太医说,白马扶舟的身体其实已然接近死亡的状态,脉搏渐无。可不知是什么缘故,他的身体始终温软不僵,假同活死之人。
太医们一致认为,便是赵胤的九转还魂丹,也只能暂时延续,没有这般功效。
时雍猜测,可能是邪君曾在白马扶舟身上大量用药所导致,但她也无法做出定论。
这么不死不活的白马扶舟,自然是不可能出来为自己申辩的,更没有办法帮他们在废墟里辨别解药。
为免邪君再复出作怪,赵胤派了“十天干丁字卫”对他进行秘密看守和治疗。
一个活死人,动用了最强大的武装力量。
至于宫中白马扶舟的住处,在清理的时候,因为事涉毒物,赵胤也不便随便派人查勘,而是从太医院调了十个太医清理查找。
所谓焚情之毒,究竟要如何解,不得而知。
时雍是医者,毒在自身,她却无能为力。
在邪君焚宫的次日,她身上的热度便渐渐退了下去,除了身子稍感不适,与寻常人没有什么区别。而这,却让她更为忧心。
果然,又三天以后,在一个吃完晚膳的黄昏,焚情之火再次炙烤了她,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令她生不如死。
反复三次后,这恶疾再没退去,只是时强时弱。
时雍自己开了方子,赵胤又请太医商量看诊,然而吃了许多的药,都没有半分起色。
再往后的两天,病情加重,她才渐渐感悟出来——
原来焚情的作用不是让她忘记七情六欲,而是让她失去五感。
一个五感尽失之人,自然不会再有七情六欲。
她的感觉是慢慢消失的,逐渐的,一点一点消失。起先是有一天起床,她突然觉得饭菜不香了,味道变淡了,放再多盐都没用,王氏下厨给她做了一个百宝宴,她都品不出半点滋味。再后来,她的鼻子仿佛失灵,嗅不出什么味道,香的臭的酸的,一概浅淡不识,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视物不清……
时雍成了一个病人。
大半的时间都需要躺在卧床休息的废人。
她不知随着病程的加重,她会不会成为一个五感尽失的人,更不知道焚情到了晚期,最终她要失去的是什么,只知道,她的心仿佛被掏了一个大洞,整天空茫而恍惚。
不是痛,是那种流失的感觉。
她甚至害怕,有一天从这张床上醒来的人,不再是她……
可是,在心爱的人面前,时雍又不愿意表现得太过脆弱和痛苦……
病在己身,赵胤除了替她担忧,又能如何?
她的焦虑与害怕,只会徒增赵胤的痛苦罢了。
这一日,天气晴朗,到了晚间,天上亦是繁星点点,月色皎洁如银,天空高远无垢,一抬头,仿佛可见银河。
时雍烧得有些犯糊涂,做了许多的梦——
梦中的世界,黑暗而荒凉,却无一不恐怖。
迷迷糊糊中她睁开眼,寝殿里灯火昏暗,床间一抹修长的影子被火光拉得很长,赵胤在那里部着她,坐得笔直,如若青松,雍容而挺拔,侧脸英挺俊朗,微风的拂动,袍袖飞扬……
时雍目光朦朦胧胧地看着他,不知是梦是真,仿若入魔般久久不动。
赵胤不知在想什么,看着跳跃不停的灯火,许久才发现时雍的注视,转过头来时,看着她,唇角又扬起一抹笑。
“醒了?”
“嗯。”
“为什么不作声?”
“谁让王爷没有瞧见我。”
时雍嗓子干哑,声音沙沙的,带一点喉间的涩意,听上去却分外动人,一字字都仿佛踩着鼓点,正正敲在赵胤的心上。
赵胤执起时雍的手,凑到唇边轻轻一吻。
时雍看着他微动的长睫,却没有听到他说话,微微一笑,“王爷在想什么?”
赵胤抬起眼,一双幽深如潭的黑眸里是她的倒影,却不是她能猜透的深邃。
“我已差人快马回锦城,接褚老和通宁公主返京。”
似乎怕时雍多心,说到这里,赵胤顿了顿,又露出一个微笑,轻撩她的头发,宠溺地道:
“我猜你也是想临川和苌言了,我并嘱咐他们顺便把孩子带上。让他们入京看看,顺便拜见一下祖父,外祖和外祖母,还有皇伯伯和太子哥哥……这京城,他们从来没来过,早就吵着来了,正好是个机会。”
赵胤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赵胤也不是爱笑的人。这些日子,却每天都在她面前笑。笑得别提多好看了,时雍常常被他的笑容绚得挪不开眼——她怕,少看一眼,就再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