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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陈岚同褚道子一起去看白马扶舟。
这是白马扶舟晕厥以来,第一次有人来看他。往常在“十天干”的重重守卫里,便是有医官来问诊,也是战战兢兢,请个诊,交代几句医嘱便匆匆离去。
多看他一眼都不敢,哪敢停留?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朝中官员大清洗,宫中仍在做毒物追查,谁都怕与这个“十恶不赦的魔鬼”扯上关系,医官们小心谨慎也是常理。
因此,这些个日日夜夜,白马扶舟始终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床上,无人关心,无人理会,无人问询,便是叫来服侍的两个小太监,也是以前被邪君祸害过的小哑巴。
“殿下……”
在此看守的人是十天干丁一,看到陈岚和一个黑袍罩头的老者过来,立马上前行礼。
陈岚抬手免礼,问白马扶舟的情况。
“这两日可有好转?”
丁一摇头:“医官每天都来,汤药在用,不见起色。他这病……看着不大好。”
其实丁一很想说其实不用治了,一口活气都没有,还整天被这么折腾,生不如死,还不如早点死了好呢,但他不敢直言。
白马扶舟不仅是重犯,还是长公主养子,上头没说让他死,那就得留下。
“殿下,这是医官们记录的医案,您请过目。”
丁一将医案奉上,便退到一旁等候。
陈岚接过来翻看片刻,默默交由褚道子,转头望向白马扶舟。
房里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药味。
床上的人,了无生息,如同死人。
陈岚心里暗叹一声,走到白马扶舟的床边坐下,拉过他那一只瘦弱的手腕,将二指摁在脉上,宁神静气地问脉。
“如何?”褚道子走过来,立在陈岚身边。
陈岚抬头看他,摇摇头,又起身让褚道子来。
“脏腑衰绝,脉散若无。此病危殆无解,恐是不治了。”
褚道子慢慢坐下,撩起袖袍,慢慢探其脉象,片刻,点了点头,“殿下所言极是。脉象散乱无根,来去模糊,无不可察,这是真气衰绝的脉象。”
绝脉,死脉。
按说这样的情况,人早就该死过去了,不可能再活着。
“白马楫能坚持这么久,也是异数。”
陈岚道:“听闻是阿胤给他服下了九转还魂丹,以压抑毒性,这才导致他半死不活。不过……”
她望了褚道子一眼,又看看寸步不离的丁一,心神微动,用平常的语气说着骇人听闻的话。
“更令人害怕的一种可能是……那个恶人会借由他的身体,再次还魂。”
若非如此,赵胤也不会派那么多人看守一个活死人了。
褚道子明白这个道理,但想了一下,他却与陈岚有不同的看法。
“或许,锦城王心下也盼着这恶人能还魂——”
陈岚微震,不解地看着他。
褚道子脸上没有流露出过多的表情,但仔细听他语气,也带了一些克制的怅然。
“那邪君若能还魂,我那徒儿岂不是也能回来?不瞒殿下,若能让老夫那徒儿回来,老夫也不怕与恶徒再战一回。”
陈岚若有所悟地点头,“先生思虑周全。”
她避开了褚道子的目光。
因为,时雍回来的前提是宋阿拾可能会消失,身为娘亲,手心手背都是肉,陈岚不敢去猜想结果,也不知当如何言语,当即便换了话题。
“依先生之见,白马楫还能不能治?”
褚道子摇头,“绝脉已显,邪毒仍在,除非出现奇迹,否则很难……”
陈岚叹息,看着白马扶舟清减下来却仍然俊美无匹的那张苍白面孔,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感慨。
“世上伤病千万种,唯有心病最难医。”
褚道子一愣,“殿下说的何人?”
陈岚怔忡,“活着的人。”
自那天以后,陈岚和褚道子又去了两次,直到天寿山之行的前一天,仍然未见白马扶舟的病情有什么变化。
没有变化其实是一桩很奇怪的事。
这表示,没有好转,也没有恶化。
他就那般靠着一点米浆糊糊和糖水等物维护着生命,永远的绝脉,却没有死去。
这天傍晚,元驰来了无乩馆,带着玉姬。
对外,锦城王妃的事仍是私事,除了家人,就只有一些心腹得知,便是元驰也不知情。
元驰本是个闲散之人,有了北伐一战的经历,回京后整个人都支楞起来了,以往的狐朋狗友个个崇拜得跟什么似的,成日要请吃请喝,世子爷偶尔也去虚与委蛇地应付一二。因此,对于锦城王家里发生的这件事,元驰所知的部分,无非是锦城王妃中毒,导致离魂之症,尚未康愈罢了。
元驰今日来,一是久不见赵胤,过来见个面,请个安,说说话,二来带玉姬来探病,还是玉姬要求的。
玉姬没带两个孩子,却是又带了那个上次在魏国公府为赵胤查找秘道的长老。
众人这才知道长老叫申翁,是狄人族中的巫师。他会以古老的“祝祷”之术,和符咒、卜占、草药等来为人除疾,驱邪除祟,也就是世人传说中“能通灵、近鬼神”的巫者。
玉姬带申翁来无乩馆,是为时雍治病的。
人们对巫术多有畏惧,又常与“跳大神”的骗子联系起来,有信者,有不信者,但此时的赵胤,在魏国公府那天,见识过这位长老的本事,加上病急乱投医,对他们的建议,无不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