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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1)

      如果你们平安出来的话,那一千万我们会打给你们。
    孔渠哪儿是差钱的人,随意摆了摆手道:随便你们吧。千山,带着你师父,咱们进山。
    三个人,六只脚,纷纷踩在土地上,大步迈过山脚下的小路。小路的边上埋着断成一半的石碑,石碑上用朱砂写着红字:擅入者死。
    第三十二章
    (三十二)
    断面山,此地最知名的山。
    早年间因为出产优质玉石矿而闻名遐迩,后来因为政府禁止开采玉石矿,于是在大众间的名声渐渐小了。
    但相应的,断面山在玉石界内部的名气却越来越大了,因为这个地方出产的玉石不仅产量大而且品质好。最重要的是,它被禁止了。
    凡是被禁止的东西,人都会抱着别样的热情,被禁止的可能也就八十分,但在这种光环下却极有可能变成一百分。
    这个断面山也像是回报所有人的热情似的,很是给面子的秘密产出了不少顶级玉石,其中多数都流进了私人藏家手里。
    直到最近几年,收过断面山玉石的藏家先后身亡,有的是生病去世,有的则是在外出时遇到了意外。赌石市场人员流动性太大,再加上年龄层普遍偏高,死个一两个实在不是什么稀罕事。
    这些死亡的人引起的注意反而还不如一件怪事来的厉害有些藏家手里的玉石里的玉悄悄地消失了。
    做成的首饰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只有藏家保存在手里的原矿石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消退现象。玉石里的玉就像是被周围的石头全都吸收了似的,状况最好的也是偏色,有些运气不好的连边缘的玉都变成了石头。
    这是玉石玩家手里从来没出过的大事情,很快就引起了圈内人的注意,并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断面山上。
    也正是那时候,断面山发生了一场事故,一次山体滑坡将一个黑采石场的所有人都埋在了地下,没有一个人爬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一天采石场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就连平时从不进山的会计也在现场。因为连日大雨,山路难行,所以救援队赶到的时候就已经没有活口了,据在场的人说被压在山下的人死相都很惨。
    这场事故是否真的是意外,现在已经不得而知了,只知道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进过断面山采石,只有偶尔有两个胆大的才会进山偷偷运一点石头出来。
    人说断面山原来并不叫断面山,断面山只是断命山的讹传。
    我看不太像,孔渠高高抬起头,努力地把头仰成了九十度的样子,看了一眼山石的形状,断面山指的不就是那个断面吗?
    他的手指指着山顶上的一角,方晏初顺着他的手指把目光投过去。断面山山顶上是一截平整但倾斜的断面,就像是被谁用刀切了一块下去似的。
    孔渠猜想山顶上一定很光滑,搞不好可以在上面滑滑梯。他兴致盎然地说:要不我飞上去看看吧?
    不行。方晏初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开玩笑,在人间界修道者是受到制约的,就算是方晏初都得收敛着身上的气息,免得有哪个八字轻的凡人见了他魂魄不稳。孔渠一个万年老魔头还想在人间界用法术飞行,想得美。
    我就上去看一眼,孔渠在脸前比了一个一字,不会有凡人看见的。
    方晏初还没来得及说话,孔渠腰间的梦魇就开口了:好啊好啊,你带我上去看看。
    梦魇算是破罐子破摔了,既然都被逮住了,他就一点都不收敛自己的存在了,反正人家对面的一个圣人一个大魔,还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看起来很厉害的季千山,自己该输就输,多正常的事儿啊。
    但是他对捉住自己的人怎么都喜欢不起来,现在看方晏初和孔渠有点闹矛盾的苗头,恨不能站起来鼓掌,把方晏初和孔渠两个人挑拨散了。
    梦魇出来捣乱了,孔渠就不能不管。谁让方晏初把梦魇交给他保管了呢?
    季千山平时爱粘着方晏初说话,有时候恨不能把孔渠踢出去,光他和自家师父两个人才开心呢。现在倒是一个劲儿地低着头走路,看着路滑的时候主动伸手搀扶一把方晏初,平时说不绝的话现在反而没声儿了。
    怎么了?在路过一块光滑的大石头时,方晏初一把将季千山的手反抓住,低声问道,身体不舒服?
    他一边抓着方晏初的手关切地问他,一边抬着头望向群山,被拉长的肌肤下隐隐透出一丝红色。季千山望向那一抹红色,心里微微笑着,嘴上淡淡答道:徒儿无事。
    在季千山这种人嘴里的无事就相当于有事,而且还是那种我有事但我不说你得来问我的那种有事。
    方晏初没有哄孩子的经历,凌云殿也没什么孩子可以让他哄,思忖再三,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塑料包来,在塑料包的小开口处挤出一块糖果。琉璃色的糖纸包裹着精致小巧的糖果,方晏初将糖纸捻开,把糖果送到季千山面前:吃糖吗?
    嗯!季千山用力地点了点头,张大了嘴把糖果一口吞进口中,反复品了两口才赞叹道,好甜。
    他的表情再认真不过,再幸福不过,看得旁边的孔渠心里难受。孔渠只得捧着心,哀叹一声:唉,好酸。
    方晏初眼见着季千山吃下糖果,耳朵听见孔渠的话,认认真真地反驳了一句:不酸的。
    我是说,孔渠的心疼得更厉害了,我好酸。
    季千山管他酸还是甜,孔渠越酸他心里越甜,牵着方晏初的手忍不住笑道:师父最喜欢的糖果只剩这几颗了,给我了师父怎么办?
    我在梦里吃过了。方晏初道。
    好吃吗?
    方晏初认真回想着梦里的糖果味道,半晌才缓缓摇了摇头:与这个味道好像不太相同,梦里太甜,太假。
    将剩下的几粒糖果放进方晏初手心里,季千山神色郑重地分了两撮,指着一撮比较多的说:这些是师父的,这些是我的。等回了凌云殿,我还给师父一大包。
    方晏初平日里也没什么口腹之欲,与其说他有什么东西是不爱吃的倒不如说有什么东西能入得了他的眼。凌云殿的弟子们也是伺候的时间长了才能摸出一些规律的,比如说小师叔从来不吃鸡蛋黄。
    但是这些规律却在季千山到来之后被打破了,季千山好像给小师叔做过一千年饭似的,对方晏初的口味拿捏的恰到好处,就连小师叔爱吃什么味儿的糖都挖出来了。
    在季千山买这糖之前,凌云殿上谁也没想过小师叔爱吃这几块钱一大包的劣质糖果。一尝就是加了糖精的劣质糖哪有凌云殿自主研发的清心糖好吃?
    可就是这样的糖,反而入得了方晏初法眼,照方晏初的说法是这糖是上辈子上天亏欠的。
    凌云殿所有人都摸不太着头脑,圣人哪里来的上辈子。
    方晏初喜欢吃这个糖,愿意把这个糖分给自己,季千山才觉得开心。其实季千山对这个假甜到有点苦的糖也喜欢不起来,但谁让他的师父过的太苦了呢。
    过的苦的人就是要吃很甜很甜的糖才能甜回来。
    你们走不走了?孔渠都走出十几米去了,回头一看这师徒俩还在这儿分着吃糖呢,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
    再加上身边有梦魇添油加醋:没事的,他俩凑一对,我跟你凑一对呗,谁还不是个单身呢?
    孔渠捏着腰间的小笼子恶狠狠地咬牙,从齿缝间往外蹦字:你最好把你的嘴给我闭上,不然没等有人来杀你我先灭了你。说谁是单身呢?
    怎么您还是有伴的人?
    那当然。
    梦魇显然擅长于哪壶不开提哪壶,看出孔渠不欲再说下去,便引着他继续问:敢问您那位现在在哪儿呢?
    他现在不在。
    那他什么时候在呢?
    他在过去,孔渠的声音陡然顿了一下,然后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方晏初又接着说道,和未来。
    他的动作十分轻微,就连身边的梦魇都没有察觉到,十几米外的季千山却顺着他的目光扫了过来,握着方晏初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师父,咱们快点走吧,太阳快要落山了。
    季千山不说几个人还没有察觉到,他一说孔渠才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的望了望西方的天空,着急地说:真是哎,那我们得快点进山了。
    现在进山啊,你们不怕晚上进山遇到事儿吗?梦魇算是夜猫子类型的生物,越是晚上越是精力旺盛,现在这会儿对他来说也就相当于早上刚睡醒吧,他精力十分充沛地挑拨是非。
    哦,孔渠面无表情地答道,冷漠的声音从梦魇头顶上传过来,怕,我们怕死了。
    他实在是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他怕,除了方晏初之外。
    方晏初更不怕了,从古至今,只有别人怕他的份儿。
    季千山,呃,季千山他怕了,他好怕,他怕得缩在方晏初怀里,像一只楚楚可怜的小鸟一样紧紧地抓住了方晏初的衣袖:师父,我好怕,我不要离开师父。
    第三十三章
    (三十三)
    百鬼夜行
    伴随着午夜的三声更漏,阴差的声音带着地府公务员培训系统特有的悠长深远,如同夜风一样飘飘荡荡,飘出百米远去。
    陆敬桥白眼就要翻出眼眶去了,双臂抱胸靠在墙上,看着阴差搞这些场面活,闲得直抖腿:阴差大人,你们地府办事都这么麻烦吗?
    哎呦。在他阴阳怪气的讽刺下,阴差挥舞在空中的手猛然颤抖了一下,定了定神才继续哆嗦。他的手有节奏地摇摆着,时而像被风吹了的鸡爪疯似的抖两下,伴随着颤抖的身体传来同样颤抖的声音:生人辟易
    等这句悠长的声音传出去,阴差才收起自己的排场,更漏声霎时间安静下来,夜风也不再动了似的悠悠荡荡地沉在地面上。
    陆敬桥不由得打了个哈欠,阴差总是晚上办事,这对他们这种昼行动物实在太不友好了:完事了吗?
    呃,掏出怀里的手帕擦擦冷汗,阴差这才谨慎地回答道,可以了可以了,说过生人辟易之后就可以了。
    你们地府每次办事之前都得搞这么一大套吗?陆敬桥看着阴差腰间那个打更的梆子认真地发问,还得自己带背景音乐的?
    固定流程固定流程,都是固定流程。
    那那个百鬼夜行,生人辟易也是?陆敬桥没想到自己在人间界和修真界都没经历过的繁琐流程,反而在地府的人身上看见了,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你们就说?
    这他这一句话一时之间还把阴差问住了,要说这句话的意思他当然是知道的。顾名思义嘛,就是百鬼要出来开个会先让凡人让让。
    但是陆敬桥也不是文盲,问得自然不是这么浅显的问题。他们现在只有两个人一个魂魄,严格说来其实一个鬼都没有,哪里来的百鬼?既然没有百鬼,那还要凡人辟什么易呢?
    这让阴差怎么好意思说呢?
    这句话现在只是个场面话啊,就跟人间界某些产品外包装上的图片仅供参考和本活动解释权归主办方所有的场面话一样,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免责声明而已。
    基本上就等同于用个大喇叭喊一圈:我们这儿要开始办事了,都躲着点啊,闹出人命来我可不负责!
    其实这句话能不能被该辟易的凡人听见,听见的凡人又会怎么做,这跟地府一点关系都没有,就像上面说的不负责,这句话说出口就是不负责了,死了人也不会负责的。
    其实本来也就是坦白说就行了,大家都是混口饭吃,都能理解。但是地府里的人上到上面来总是想维护一下颜面,尤其是维护他们在凌云殿之前的脸面。
    毕竟地府隶属圣人管辖,虽然独立出去了,但衣锦还乡的道理大家都懂。
    阴差斟酌了又斟酌,最终还是没什么话好说,只能干巴巴地笑着说:都是规定,规定
    陆敬桥了然地点点头,嘴角挂着的笑容不知是讽刺还是什么:那你们地府的规定还挺多的,比凌云殿的规矩还多。
    又要来了又要来了
    阴差已经完全习惯了这个流程,因为陆敬桥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只有一件事而已,那就是
    要不,并到我们凌云殿来吧?
    果然。
    阴差心中默默点头,今天第三次寻思着这说不定是个好办法,至少以后不用被凌云殿的人话里带刺地挤兑了。
    说起来这件事其实也确实是地府不占理,本来地府应当由圣人管辖的,但是圣人方晏初不愿意管。按理说那地府就应当由凌云殿管辖,地府诸事都应该报给领域殿知道。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地府变成了自治,自治是自治,却不自负盈亏。过去的几万年间,地府都是拿着凌云殿的钱却不为凌云殿办事,地府出错惩罚却要记在凌云殿头上。
    也就是一千年前的冥火之灾,地府才跟凌云殿彻底地脱离开来。
    阴差记得冥火之灾那会儿地府里是张灯结彩奔走相告,恨不能敲锣打鼓庆祝自己终于摆脱了凌云殿的管制,要不是冥火之灾天下大乱,地府能把流水席开到天上去。
    要他说这是有点不要脸了,他们阴差办的不就是拿人钱财□□的事儿吗,虽然这钱是冥币,灾是血灾。但万变不离其宗,拿人钱得办事啊,地府白拿凌云殿那么多钱还跟自己多吃亏似的,真是当那啥还立那啥。
    凌云殿的人记恨地府是应该的,但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阴差也不敢说出来,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说。这要是方晏初说这句话,他二话不说,打着包袱就投奔凌云殿。但是陆敬桥虽然名气不小也就是个才一千年的鹿妖啊。地府拿凌云殿钱那会儿,陆敬桥还没出生呢,等他懂事了,地府已经不拿凌云殿钱了。
    凌云殿的护短居然能追溯时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