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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险象已过去许多时日,料想姐姐同她一样,已从惊惧中全然平复,才敢问出口。
随口一问,只是想记住恩人名讳,日后有缘再见,也好回报一二。
袁采玥听在耳中,却是心中大震,头皮发紧:“玄冥卫杀人如麻,他们只是为了剿灭倭寇,救我们只是顺便,你切莫惦记!”
当日倭寇脖颈被弯刀割破,在她身侧咽气的情形,袁采玥仍记忆犹新,甚至时常为此做噩梦。
此刻回想,似乎还能感受到倭寇的血,溅在她颈侧的可怖。
在她眼中,玄冥卫与倭寇半斤八两,鹰犬和外贼,一丘之貉,哪里会把她们普通百姓放在心上?
若非袁家是淮兴府数一数二的富户,每年往国库中贡献可观的税银,兴许玄冥卫根本不会顾及她们,会连同她们和倭寇一起斩杀。
是吗?温琴心不认同姐姐的话,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只闷闷道:“我没惦记。”
她惦记什么?她不知道恩人名讳,甚至想不起恩人长什么样,想报恩,找谁报去?
或许,姐姐说得对,玄冥卫大人只是顺手救她。
“你是不是拿那位大人当恩人呢?”袁采玥无奈,抬指点点她额角,随手拨动她鬓边珊瑚珠步摇。
“别说我们这些寻常百姓,就连知府大人,玄冥卫也未放在眼里。听说淮兴府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曾把女儿送去那位大人身边伺候,只求他回京后,口下留情。”
袁采玥还想说什么,看到妹妹苍白的小脸,又止住,怕她纯善被人骗,又怕一次说太多吓着她。
“罢了,姐姐护着你便是。”袁采玥说着,从棕篮中取过两条彩线,比着温琴心的动作打络子玩。
许是趋利避害的本能,当日发生的人和事,在温琴心脑中只留下不太清晰的印象。
沉默半晌,她脑中浮现出那位大人立在海边的背影,疏冷而寂寥。
他是好官吗?会随意收用官家女子,再弃之不顾,回京替淮兴府的官员们美言吗?
温琴心本来认为他是好人,听姐姐说的多了,不免有些动摇。可一想到是对方救的她,甚至因她受伤,温琴心又为这些许的动摇而不耻。
且不说他是不是好人,这些卖女求荣的官员们,却一定是恶人,平日里千娇百宠的女儿,竟能轻易推出去。
“姐姐,我想学医术,治病救人。”温琴心打络子的动作顿住,定定望着袁采玥,眼中神采颇有几分认真。
她没什么大本事,却不想继续如金丝雀般娇养于内宅,只等嫁人后,换个院子养着,好与不好,全凭旁人怜惜。
若能学些医术傍身,爹娘便不会拦着她出门,再遇到有人受伤,也不至于不知所措。
“怎么突然想学医术?”袁采玥愕然,手中刚开始有雏形的络子瞬时散开。
她索性丢回棕篮中,目光凝着温琴心。
“就是想学些有用的技艺傍身,若下回再遇上歹人,也懂得自保对不对?”温琴心将络子最后一根线头收口,递到袁采玥手中。
手肘撑在姐姐膝上,纤手捧起小脸,眼巴巴望着姐姐:“姐姐,你替我同爹娘说好不好?”
若她自己去说,爹娘未必上心,多半当她一时贪玩,吃不得苦。
“想要自保,不如去镖局请位女师父教你习武。”
话音刚落,袁采玥看看妹妹撑在自己膝头纤细的小臂,凝滞一瞬。
不待温琴心开口,自顾自转了话锋:“好,我帮你说,你莫要怕吃苦。”
妹妹细胳膊细腿,身条如花枝,只怕习武也不能同人硬拼,不如习医,关键时能取巧。
不知姐姐如何说服爹娘同意,半月后,爹娘为她请好师父,并非草草敷衍,竟是请的翠微山上的女神医阮氏。
听说阮神医医术高明,诊金却贵的出奇,且从未收过徒弟,温琴心明白,爹娘定为她花了许多心神。
马车中,温琴心撩起车帘,望着窗外烟岚翠障。
她窄秀的鼻翼微动,轻嗅一记,不知名的山花雅香涤荡肺腑,耳畔是高低错杂的鸟语。
重峦叠嶂,鸟语花香,越往上,银练般的云雾也变得低垂可及。
温琴心唇角弯起,好看的杏眼笑如月牙泉。
“同师父学艺,不比在家中,蓁蓁切莫贪睡,惹师父不悦。”袁采玥细细絮叨,半训半劝的话,却带着分明的担忧,“珍珠和琉璃跟着服侍,辨草识药却须你自己来。”
一路交待,温琴心悉数应下,唇边笑意不减。
她一定学好医术,三年后下山,必将让姐姐刮目相看,再不叫姐姐这般替她忧心。
马车停下,分别之时,袁采玥却又改了口风:“罢了,若我们蓁蓁觉得苦,就叫珍珠给姐姐带信,姐姐上山接你回去!”
“姐姐,你放心好了。”温琴心笑靥如花,抱住袁采玥,“再不动身,天黑前可下不去。”
初时,温琴心还有些拘谨,试探几回才发现,师父并没有想象中严厉。
甚至她每日早睡晚起,师父也不曾苛责,只消她把每日功课做完就行。
很快,温琴心在翠微山,便如同在自己家一般自在。
又一次晚起,做完功课后,温琴心替师父烹好茶,纤手托着粉青釉缠枝莲纹茶盏,放在师父手边。
顺势站到师父身侧,替她捏肩捶背,嗓音甜软柔糯:“师父,您对徒儿真好!徒儿一定用心,把贪睡的时辰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