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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倒是看着冷静,凝声道:“是警察通知我们来的,你们的事情我们也都知道了。”
无人接话,男人像是在自言自语,这里很安静,也没有人会过来打扰,仿佛所有人都刻意绕开了这个与死神抢人的地方。此时此刻,就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变得十分清晰。
良久,男人声音微微颤抖,语气除了无奈便是惋惜,他静静说道:“今天,本该是白明拥有新家的第一天。”
恍如一夜秋风萧瑟了灿灿春光,那个在陆吾心中曾被白明一手构建出来的盛大的春天,在这一句话后瞬间荒芜,百花凋零,万木枯萎。
陆吾就这样站在原地,瞳孔微缩,眼里一片干涩,一股凉意渗入骨髓,刺痛了他的内心。
女人见他久久没有应答,站起身,走到他的身边,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带着白明玩了几天,他就欠了你什么?”
陆吾一抬头,诧异地看向女人的脸,她的眼中充溢血丝,满是厌恶地看着自己。
“我还以为你是明儿什么亲戚,或者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结果到头来,你们俩什么关系也没有,就只是简简单单的同学,家离得近点儿,在一起玩了两个月而已。
“明儿他亲爸不是个东西,现在他死了,你完全不顾及你和明儿的友谊,毫不犹豫地报警抓走了明儿的妈妈,还把明儿送进了福利院,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做得特别对?特别正义?
“然后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来叨扰明儿,明儿已经不愿意再搭理你了,你还不知廉耻,每天都要来讨人嫌,一日日惹明儿厌烦,你这孩子脸皮怎么这么厚啊?
“现在明儿又因为救你躺了进去,你倒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和你说话也爱答不理,这原本趟进去的人本应该是你,现在你高兴了?你满意了?
“你就是个灾星,白胡椒那孩子说得对,明儿要是跟着你,早晚有一天会被你给害惨,眼下这种情况,就是最好的证明!”
女人的语气越来越狠,每一句话都要拔高一个声调,她为白明的遭遇感到痛心,于是将心中不悦毫无保留地全部倾诉,字字扎在陆吾的心头。
陆吾哑口无言,不论这话是对是错,他都难以反驳,甚至有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在反思,他是不是真的是个扫把星,除了不幸,他什么也给不了白明。
他拧着鼻子,眼眶有些酸痛,可他就是不眨眼,一滴也流不出来。
男人站起,拦在了二人的中间,“好了好了,不要再吵了。”
女人并未理会,猛然甩开男人企图劝架的手臂,一手指着陆吾,怒道:“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就是因为你没有妈妈,你才见不得白明有。”
“我不是!”陆吾大吼一声,怒火如翻涌的岩浆,顺着血液冲入大脑,他喘着气,胸脯大起大伏,他使劲瞪着眼前的女人,双拳紧握,胳膊上的血管都在这一声怒吼中显现出来。
邵雯和白明,是他最后的底线。
这一大吼,夫妻二人吓了一跳,男人也有些生气,刚要准备训斥陆吾,只见手术室里走出一名医生,医生将门关闭,手中拿着几张打印的白纸,道:“手术室外请保持安静。”
夫妻二人急忙围了上去,急切问道:“医生医生,怎么样?明儿有没有事啊?”
医生轻声道:“你们是患者的家属吗?”
“是,是,我们是患者的养父母。”
医生抖了抖手中的单子,拿出一支笔,皱眉道:“这是病危通知书,手术过后我们需要把患者转入重症监护室,你们签个字吧。”
闻言,陆吾全身僵硬,甚至不敢喘气。
女人颤颤巍巍地接过单子,不可置信道:“医生,这、这怎么就下病危通知书了呢?”
医生的脸色不太好看,叹了口气。
“患者第七颈椎棘突错位,左臂桡骨轻微骨裂,右侧第四、第七肋骨完全断裂,腰间两侧髂骨移位,双腿粉碎性骨折,碎骨游离,失血过多。除此之外,患者还伴有中度脑震荡。”
这一个个陌生的词语从医生的口中不断蹦出,让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女人甚至脚下一软,几乎瘫坐在地上。
“患者目前还处于休克状态,手术还在进行,我们会竭尽所能全力救治,等到患者病情好转,就将他挪入普通病房,但你们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说完,医生转身离开了。
骨折,失血,脑震荡,这些病状在陆吾的脑中不停切换,自从他遇到白明以来,白明不论是生理上被集装箱击中的痛苦,还是心理上失去母亲所遭受的打击,都是他一手加注的。
他的脑海里不断翻涌出白明健全时的模样,每一张笑脸都是一把锋利的刀子,不仅扎在他的胸口,还使劲搅拌着他的肉身,那血肉不堪的疼痛,只有他自己感受得到。
身后传来一阵跑步声,他听见了,却没有回头,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哪怕身后是洪水涌来,他都不想挪身。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陆建气喘吁吁,顿了顿道:“你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就自己跑过来了?医生有说什么吗?”
夫妻二人瞧见这人搂着陆吾,一眼便认出这是陆吾的父亲——陆建。
女人指着他,用力道:“你、你能不能管好你的儿子?”
陆建也一看便知,这是白明的养父母,他将儿子推到自己的身后,微微点头,抱以歉意,“对不起,我给你们赔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