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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中注定的缘分让他和陆吾在千万人海中偶然遇见了彼此,他甚至还对陆吾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依赖与情愫,而这一切都是在陆吾知道的前提下,悄无声息地进行着。
“有感到什么异样吗?”齐瑶再次问道。
白明愣在床上,眼里渐渐湿润,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仿佛周遭的气氛已经凝固,他想了许久,认为自己应该面对这复杂的感情,深吸一口气,坦陈道:“我、我都想起来了。”
犹如晴天霹雳,陆吾瞳孔骤然紧缩,他一手扶着门框,脸上露出矛盾的神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好事。
“想起来也是正常的,我建议你再留院观察两天,确定没有大碍后,再选择出院。”齐瑶微微一笑,对养父母二人点头示意,离开前又道,“那你好好休息。”
父母和林江围在床前,嘘寒问暖,可白明却听不进去,他想抬起眼睛,想看一眼门外的人,可他不敢面对陆吾,也不好意思面对。
他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好让自己冷静下来,慢慢道:“我想知道,我的亲生母亲,现在在哪里?”
这话打断了众人的询问,屋内刹时一片寂静,养母一愣,迟迟不肯开口,她瞥了眼身旁的养父,瞧见养父无奈地点点头,示意她不要再瞒下去了。
她也明白了这个意思,一狠心,坦露了实情,“你的妈妈——白娟,她由于经常遭受家暴,体内器官里都是长年累积的淤血,虽然被判了十年,可才进去没几个月,就因病去世了。”
好像一切都在白明的意料当中,这么多年亲生母亲杳无音讯,是生是死,他现在心里也该有个数了。
可当真的听到了母亲的死讯时,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床上,面无表情,没有想象之中的过激行为。
他越是这个反应,越让站在门外的陆吾感到心绞疼痛。
“明明。”林江见他如此冷淡,知道他心里悲伤四溢,便轻唤一声他的名字。
而白明依旧冷若冰霜,他的眼前浮现出儿时的画面。
母亲在漆黑月夜下提刀杀人,她从一身血泊中走来,又在一身血泊中死去,她来得悄无声息,走得也悄无声息。
他又想起母亲被抓的那一天,他哭着拉住母亲的衣裳,拦在众多警察面前,可他弱小的身躯又怎么能抵过千军万马?
母亲在他的面前无情地被带上了警车,车窗在关闭的刹那,他听到了母亲的声音。
那是母亲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明儿,千万别忘了妈妈,妈妈永远爱你。”
他在心里不断重复着这一句话,像是一把熊熊灼烧的烈火,烧得他肺腑衰竭,无力呼吸。
千万别忘了妈妈。
他不仅忘得一干二净,他还忘了整整十三年。
母亲本是他黑暗童年里长久不灭的一束光,照亮他前进的路,驱散了众多藏在黑暗中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而如今母亲却不知躺在哪个角落,以罪人的名义,被十三年的风尘掩埋,无人知晓,无人探望。
他还是没能忍住,眼泪在无声的思念中一涌而出,顺着脸颊一滴滴地落在被子上,湿痕晕染了白色的被子。
养母见到这一幕,心里一颤,一把抱住了白明,也放声痛哭。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门外站着的人。
陆吾揪着内心,他不想再继续待在门外,一咬牙,坚定地踏入屋内,他一边向病床走去,一边低头望着失落的白明,沙哑的嗓音如碎石砂砾,支支吾吾道:“小助理,你、你怎么样?”
“你出去。”
同样的话语传入耳中,只不过这次是从白明的口中说出。
陆吾一惊,脚步随之而停。
白明抬手,指向门外,并没有看他,冷声道:“我不想见到你。”
窗外阴云蔽日,枯枝烂叶铺满一地。
陆吾又凑近一步,他知道白明在想什么,这解释的话语已到嘴边,他十分想要取得白明的原谅,“小助理,我……”
话还没有说完,却被白明的怒吼声无情打断。
白明气得身体发抖,死死盯着他,大喊一声:“我不想见到你!你出去!”
这反应吓了林江一跳,他认识白明将近六年了,他的好友一向以温柔待人,还从未有过如此暴跳如雷的样子。
陆吾低头,被迫向外步步挪去,每走两步,他都要回头看上一眼,等出了门后,他并未离开,只是依旧坐在长椅上,扶着额头,心口像是被人用拳头狠狠捶打了几拳,悲痛难忍。
一切好像都变了,一切又好像都没变,过去,现在,让人有些分不清楚。
白明坐在床头,倚在柔软的枕头上,他紧紧抓着被子,没有力气开口说话。
父母将食物送在他的面前,他也不张嘴,就这样冷漠地坐着,不苟言笑,说什么也不回应。
所有人都知道他难过,但没有人知道他有多么不舍,他心里除了遗憾,还有满满的自责,他可以忘记所有人,唯独不能忘记他的亲生母亲,他埋怨自己,痛恨自己,他也在生着陆吾的气,没有那个警察,他就不会遭受失去母亲的痛苦,自我否定的情绪蒙蔽住他的双眼,让他悔不当初,百感交集。
养父母,陆吾,谁的话也不管用,他们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林江身上,林江作为一名局外人,或许可以看得更清,说的话也更有说服力,哪怕他是个吊儿郎当的人,若是能劝动白明吃点东西,那也算是大功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