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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52

      王,夺来丹药的人,到底没能撑下去。
    望不见山河昌盛,踏不上回家的路。
    一个时辰前, 医官回禀, 那人油尽灯枯, 已经故去。领头的数位将军数次回望后边那辆随军的马车。
    长叹息以掩涕兮!
    已至大宁境内,军队列阵停下, 大将军下马至车前,亲掀帘帐, 持着对一个战士的无上敬仰,拱手道, “谢祭酒, 英雄遗体,是火化送回皇城,还是将埋与雪山上?”
    “这英雄是祭酒的暗子,不知他家乡何处, 可有留下话语?”
    隆武军死后安息地,有两处。
    一为埋骨衡鸣雪山,禀“生之洒血于社稷,死后以骨温寒雪”之崇高信念,永伴山河。
    二为叶落归根,眠于故里。
    即将不惑的谢祭酒,如今世家谢氏唯一的传人,搂着那具已经逐渐冷去发硬的躯体,摇了摇头。
    “他是我谢氏的人,自是入我谢氏祖陵。我要将遗体完整带回去,有人会想要见他的。”
    于是,即便是隆冬雪天,即便是急行军,从北戎边境到郢都皇城,尸体还是开始腐烂,渗出尸水。
    景熙二十六年一月,郢都城外,天子銮驾出城十里迎棺。
    归来的英雄,挽君主性命以春秋,统山河四海于一体,女帝这般接待,亦是合理的。
    百官与臣民,乃至整个天下,都是这么认为。
    除了扶棺而来的谢祭酒,谢晗。
    今朝三十又五,重疾缠绵多年的女帝,挺着笔直的背脊,退开仪仗,独自走在风雪里。
    雪花落在她本就白了大半的发髻上,待她走到棺前,已经满头皆白。
    “开棺!”她的话经风即散。
    但周遭诸人还是听到了。
    这些年,她一贯如此,话音很轻,却足矣让人听清。便也从不说第二回。
    棺盖打开,才露出一道缝,酸腐味便散发出来。待整个掀开,里头尸体已经大半腐烂,淅淅沥沥躺着尸水。
    二十六年前,她还是东宫失了语言不得开口言说的皇太女。
    十月里,皇父驾崩,为防世家逼宫。她瞒下死讯,秘不发丧。将父亲尸体安置与寝殿内,命太医如常会诊配方,自己如常侍疾守夜,如常用膳理政,等待援兵。
    那年,她九岁,守着父亲尸体十余日,第三日开始便闻到尸臭味,第七日看见尸僵遍身,皮肉化水;第九日,尸水从床榻流下,融进周遭掩盖的冰层里。
    与此刻,没有多大区别。
    是故,她安静地立在棺木前,神色安然,仿佛只是重新感受了一遭当年的气息。
    她扶着棺木,甚至还将手伸了进去,抚了抚他鬓角额头,拂下几缕花白的发丝。
    若说今昔两厢有何不同。
    大抵当年,即便父母皆亡,族人散尽,她尚且还有支柱。
    她还有舅父,有他在,她便觉得自己还有家。
    而今朝起,她没有家了。
    她恨他,贬他,逐他,却依旧希望有一天他能回来。
    不回来也不要紧,只要他活着,她的心都是定的。
    “合棺吧。”女帝依旧平静道。
    她望着一旁与自己年岁相仿的青年,有些虚弱地合了合眼,隔着茫茫大雪,她轻声道,“谢谢你,带他回来。”
    谢晗上去扶她,“陛下,于理还需验明——”
    验明正身。
    她紧挨着棺木,扶棺入城。
    十年前,他的死讯从坞郡传来。
    殷夜亦是在此地迎候,在此地开棺,命令验明正身。
    仵作站了一排,从足宽,身长,肩宽,头围,事无巨细,一一测量,皆与他一般无二。甚至还有她送他的青玉为证。
    证明尸体身份。
    可是,她就是不信。
    如今想来,除了她不信以他那样的性子会纵火自焚,更多的是感应。
    她能感应到,他还活着。
    在这个世间不为她所知的角落里,他一定还活着。
    只要他活着,便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