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箬竹沉默的有些久,她心里不由自主就想到了池惟青。小皇帝应是一直了解她性子的,心里藏不住事儿,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直接付诸行动,鲜少顾及后果。
偏偏这一回,也唯独这一回,对池惟青的爱意,她一拖再拖。
拖过了暮秋,又拖过了初冬,拖到池惟青再自信也没理由劝说自己相信,她是爱他的。
良晌的沉默在闫玄度看来,以为她在认真考虑自己的意见,忍不住又多言:“微臣知道事关重大,娘娘一时半会儿难作出决定,微臣有时间等娘娘。想离开了,或者陛下不爱……”
“嗙——”门房骤然被踢开。
生生截断了闫玄度未尽的话。
门扉撞着墙后,又回弹回去,可见开门力道之大,来势汹汹,仿佛像是用脚死命踹的一样。
而阖宫之中,能这样进她寝殿的人只有池惟青。
“谁说朕不爱她!”
小皇帝低沉嗓音和他暴戾推门一样,充满震怒,压着极大火气,只发泄出一半,似暴风雨降临前的电闪雷鸣。
他两步走到箬竹榻边,挡住闫玄度在外间能往里看到的唯一风光。宛如护宝,把箬竹挡得严实,旁人只要多看一眼,就是对她的亵渎,也是对他的僭越,无法忍受。
“她是朕的贵妃,是朕的爱妻,凭什么跟你离开?!”
池惟青眸底淬冷,浓黑似深井寒渊。
他在紫宸殿一整日,终于把箬竹身份的事处理妥当,将昨晚那场闹剧沉没在夜色里,埋葬在深宫中。此后,再无人敢嚼舌根,也再无流言蜚语扰她安宁。
残阳西垂,他从御桌后站起身,抬眼便瞥见东墙挂着一幅画,拧紧的长眉蓦地舒展开来。
那是月前秋狝回宫后,他和箬竹一人添置一笔,共同绘制的画。
画轴间,身形圆胖的猛虎四肢规矩安放着,肚皮赘肉耷拉下来,双眼眯闭,趴在树边。和她那副萌虎下山图相得益彰,取名叫萌虎趴窝。
萌虎像她,吃得圆润,睡得安逸,娇憨可爱。但同时也不失山中之王的威力,静可伶牙俐齿辩阴谋,动能弯弓满月射苍穹。
这个哪哪都好的人,就像暖阳与月光交汇,在他眼底凝成十二时辰朝暮天地。
可这样好的人,偏生不爱他。
其实池惟青心里知道,初初入宫时,她便不爱自己,甚至很不乐意见到自己这个皇帝。
于是他不断主动,不断靠近,甚至热脸贴冷屁股的事也做过不少。这样朝夕相处半年,就算是块石头也该焐出些许温度了。但她,还是不爱他。
爱财喜食,贪玩嗜睡,这么些死物她都爱了,只独独不爱有温度的他。
池惟青自嘲苦笑了一声,本能朝琴语宫迈出的步子,又堪堪收回,命人传了晚膳。
他食着御膳,莫名就品出股药味。心下好笑,难不成因为心里苦,所以尝什么都带了那味儿。
味同嚼蜡遂命御膳房重新上膳,可那药味儿依旧挥之不去。池惟青终于意识到一丝不对劲,传唐进询问,得知箬竹病了,这膳食约莫是沾上尚食局煎药的味儿。
池惟青闻言当即就丢下筷子朝琴语宫走去。
这一个个太监,平日里都跟人精似的,今日怎如此愚钝不堪。他说不允任何人进来,居然敢把琴语宫的人也挡在外头,他何时将箬竹当过旁人了。
倒难怪阿竹不肯对她敞开心扉,自己连她病了一日都不知,可见自己待她还不够好,所以不怪她没被焐热。
池惟青想明白这点,脚下步子愈渐加快。
但,他竟听见闫玄度大逆不道地扬言要带她走?
招人喜欢似小白兔的姑娘没心没肺,他大不了继续焐。焐一辈子,总该暖和了。
可闫玄度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觊觎他的人?!
天底下谁都不能觊觎他的阿竹!偏执念头在池惟青脑海疯狂地生根发芽,多看一眼就剜眼,走近一步就断腿,触碰一分就砍手,如果藏在脑子里,他不介意直接把人头斩了。让天下人知道,阿竹是他的。
池惟青眼眸迸射出寒刀。
但闫玄度今日敢来后宫,就不会惧帝王怒,嘲弄压下嘴角:“陛下只说的好听,做出的事却又另一番态度。微臣并没有说要贵妃娘娘跟着微臣离开,只是怕娘娘心寒,多给娘娘一个选择罢了。”
“闫玄度!”池惟青怒不可遏,强压住的另一半火气彻底爆发出来。
箬竹眼底晃过一道刺目银光,定睛看,是池惟青拔出她殿内剑架放的长剑。
剑刃锋利,架在闫玄度脖颈。
三尺青锋,已然割破皮肤渗出鲜血。箬竹看见池惟青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如沉睡青龙随时会苏醒,便知他动了真怒。那剑,只需再往里推进,闫玄度立马血溅琴语宫。
“朕待你三分薄面是因为你能替朕传递陆太尉密信,但别以为朕需要你,你就可以肆无忌惮。触碰到了朕的底线,你闫玄度如何,他陆拾又如何,朕都能让你们生不如死。”
殿内气氛剑拔弩张,仿佛呼吸稍稍重一些,就会错过人头点地的声音。
箬竹却在这时突然笑了,笑得轻快明媚。
池惟青握剑的手陡然放松,回头看半张脸隐在床帐后的少女,语气不自觉和缓:“你笑什么?”
箬竹眼睛亮盈盈的:“闫将军先退下吧,我与陛下要说私事。将军是外臣,在这儿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