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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明白?你说你是沈括?”
“对不起凌南,当年我隐瞒身份,欺骗了你。”沈括低头,觉得无颜面对眼前的人。
裴凌南怔怔地,说不出话来。裴大抱着她的腿说,“娘!南朝的皇帝说他是我的亲生父亲,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孩儿!”
裴凌南微微张开嘴,听到这个消息,她更为震惊。她来不及思考更多,只觉得心里有一块悬空的地方,忽然踏实了,好像期盼很久的那个结果终于出现。哪怕那个结果要比现实本身,更难被接受。
沈括缓缓道,“流光他其实就是崇光皇帝。当年被自己的大哥迫害,不得已背井离乡,隐姓埋名。五年前北朝欲发动南伐,南朝皇帝病危,急急地把他找了回来,继承皇位。”
裴凌南的声音微微发抖,“所以,他还活着?他就是崇光皇帝?”
沈括点了点头,慢慢退到一边,让跟过来的赵显和裴凌南面对面。
孤绝的月光铺洒在两人之间那段不长的距离上,像是琉璃的白。赵显把手伸到面具上,慢慢地摘了下来。这个转瞬的过程,却让裴凌南经历了数种的感情变化,它们像是被囚禁的飞鸟一下子冲破了桎梏,扑腾腾地冲出了她的身体,让她受到极大的冲击,而脚步不稳。
梦里三生,她在思念里坚毅,在思念里老去。
这样的信念已经成为精神的支柱,一旦被击垮,灵魂好像也要脱离了身体般。
她的眼中,渐渐地涌出了泪。眼前站着的人,让她渴望到心痛,让她想念到疲累。明明是这么炙热而又迫切的感情,转瞬却被另一种强大的力量撕裂。她转身跑开。
“凌南!”赵显追上去,抓住她的一只手臂,把她转到自己眼前。
“你想让我说什么?你现在想让我说什么,沈流光!”裴凌南仰头看他的脸,泪水像是绝了堤一样,“你骗了我整整十五年!你为什么不骗我一辈子?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你听我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裴凌南挣脱开他的手,摇了摇头,“我一个字都不要听,你没有资格向我解释!如果你还顾念一丝一毫的情分,就放过我儿子。”
赵显的脸色苍白如同透明。他慢慢地放下了手,什么都不再说。
两人沉默地对峙了一会儿,裴凌南走到他面前,把手伸出去,“你把这个取下来。”
赵显一看,是在夜色中发出微弱光芒的明月流金。这不仅是一段过往,亦是一个证明。他往后退了一步,极力摇了摇头,裴凌南却坚决地说,“誓言已破,信物无用。你把它给你的皇后,比给我这个无关之人有用得多。这是你娘的遗物,我不想破坏它。”
“凌南!”他的语气中已经透露了哀求。
“沈流光,我只给你这一次完整取下它的机会!”
赵显无力地伸出手,在明月流金上动了动,它便脱落下来,落在他的掌心里。他别过头,落下两滴泪来。
“今夜,我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往后,你我再也没有什么瓜葛,你自己保重。”裴凌南昂首阔步地离开,留那个消瘦的影子独自淹没进苍茫的月色里。
阮吟霄抱着裴大,认真地听裴凌南若无其事地说话。她往日里安静,今夜却滔滔不绝。他不出言打断,只是把手帕递给她。因为她虽然笑着,泪水却总是从她的眼角挣落。他也很震惊,调查的时候,只是怀疑沈流光与南朝有某些关联,没想到居然是崇光皇帝。更没想到,再相见,居然是这样的一种场景。
回到驿站,裴凌南先安置好已经睡着的裴大,然后借口劳累,早早地回房睡觉。
临睡前,阮吟霄打了一盆水,要去敲她的房门的时候,听到里面极力压抑的哭声。
他叹了口气,端着水回了自己的房间。
花事三十九
第二天,崇光皇帝的一道圣旨,让举国上下为之震动。
因为他竟于壮年之时,颁布旨意,立一心想要谋害他的昭王为储君。
百姓们排山倒海地跪在宣德门外,高喊着要皇帝收回成命。这不是把老虎养在身边么?
重臣也纷纷进宫,跪在仁政殿外,请求皇帝三思。虽然老论迫切希望立下储君,但他们还没计划周全,皇帝怎么就提前行动了?
可他们的请求,皇帝都听不到了。因为颁布这道旨意,是皇帝在失去意识之前下的最后一个命令。
昭王赵康装模作样地去城外溜了一圈,就承恩入了金陵城。
内医院的首席医官跪在景福宫门外,战战兢兢地向翁怡君禀报赵显的病情。他越说越心虚,越说越恨不得马上告老还乡。再这样下去,他不是被皇帝杀了,就是被皇后砍了,反正横竖都是个死。
“所以你的意思是,皇上现在很凶险?”
“是,先前遭到暗杀的时候,被凶徒重伤了几次。虽然都捡回命来了,但是龙体已经受到了极大的损伤。现下……现下又积劳成疾,恕臣直言,心神俱损,恐怕,恐怕……”
“你是南朝最好的大夫,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要把皇上治好!”
“臣一定尽力,娘娘。”医官说完又匆匆忙忙地回了景福宫中。
翁怡君的痛症发作,几乎要体力不支地倒下去,但想起孤立无援的皇帝,又强打起精神来。她招来内侍问到,“今日北朝的使臣有何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