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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凌南不禁笑道,“你这书生,谈吐不凡,明明心比天高,十年寒窗只为身处庙堂。如今却只为一口意气,说些自怨自艾的话,我先头还高估了你。政权为老论大臣把持一事由来已久,你们庶民想要出头,不靠自己,难道还指望老论们给你们让路?你们的皇帝明明一心支持你们,而你们碰到一点点的困难就要打退堂鼓,还在这里抱怨体制。体制是什么?体制不是人定的吗?想想北朝的女官吧。女子都能做到的事情,你们堂堂七尺男儿,却只懂得怨天尤人,实在是叫我这一介妇人都生轻贱之心。”
书生的脸被说得一阵青,一阵白,匆匆行了礼,就走了。
下午的时光总是悠闲而又绵长的,裴凌南坐在茶棚中饮茶,不时望一望皇宫的方向。金碧辉煌,雕栏玉砌,是人间最奢侈尊贵的地方。但吉光片羽的背后,是多少不为人知的阴谋诡计,埋藏了多少不能揭露的秘密。
身后一个茶客忽然说,“你们说,崇光陛下会不会被啊?近来城中的戒备特别森严,听说后日崇光陛下就要去幸陵了。”
另一个茶客接到,“是啊,听说他戴面具是因为脸全毁了呢。民不可欺君,君就可欺民么?若不是他那张被誉为花之国色天香的脸,他哪有资格坐这皇位?”
“唉,这几年我们的负担越来越重,日子也越来越不好过了。”
“也许换一个皇帝也不错。”
百姓是最现实的人。他们不会去深究皇帝到底为他们做了多少的努力,他们只要一个结果。而一旦日子过得不顺遂,他们也只会归咎到皇帝一个人的身上,而不去管那些真正从中作梗的大臣和地方官。
裴凌南抬手又叫小二上了一壶茶,刚喝了一盏,铁蛋儿就带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过来了。裴凌南使了个眼色,铁蛋儿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径自朝前走。裴凌南又坐了一会儿,起身的时候把银两放在桌子上。
这里是北城一个荒废已久的染布坊,裴凌南打量了老人几眼,“您在赏花楼多少年了?”
老人身体有点发抖,颤颤巍巍地说,“三……十多年了。小的什么都不知道,请给小的一条活路吧。”
裴凌南疑惑地看向铁蛋儿,铁蛋拿手在脖子上一横,她顿时明白了。
“老人家,我们不是要您的性命,只是想向您打听一些事情。而且我们不希望今天的谈话被别人知道,您明白吗?”
“明……明白。”老人低着头。
“这个人,你见过吗?”裴凌南把画拿出来,递给老人。老人只看了一眼,目光便开始闪烁,“不……不认识。赏花楼没这个姑娘,不信您可以去问。”
裴凌南逼近了一步,“我知道现在的赏花楼没这个姑娘,但十年前呢?”
老人微张着嘴,因为太过震惊而僵在原地。
“我知道您不怕死,但我也知道您有子孙家人。实话告诉您吧,我要杀了他们,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你要逼我下杀手么?”裴凌南双手背在身后,转过身去。老人吓得连忙跪在地上,“夫人请饶命啊,他们都是无辜的,小的,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铁蛋儿,去杀了他孙子。”裴凌南神色一凛,铁蛋儿显然没反应过来,但脚先于意识行动。
“求求您,求求您!”老人扑过去抱住铁蛋儿的腿儿,“他们住在乡下,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您真的以为什么都不说就是在保护这个人,在保护您的家人吗?老人家,无论是她有恩于您也好,你们有千万种瓜葛也好,您可知道她现在的所为,不但搭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也系着苍生万民?一旦国破了,家亡了,生灵涂炭,您觉得您的家人还可以平平安安地呆在乡间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么?”
老人的嘴唇颤抖着,枯槁的手背上显露出纵横的青筋。
“其实我心中早就有了答案,我之所以向您求证,是想救她,给她一条活路。说与不说,您看着办吧。”
裴凌南转身要走,那老人终于说道,“云儿姑娘十年前确实住在赏花楼!但她从不卖身,只每月接见两次大主顾!”
“那大主顾,可是先皇?”
老人又一次震惊了。这个随着先皇的逝去,已经湮灭的秘密,怎么会被一个未曾谋面的妇人知悉?老人虽没有说话,但他的反应等于已经给了答案。裴凌南决定使点心机,“你可知道她现在很不安全?北朝的皇帝要抓她,南朝的皇帝要抓她,而宁王会跟着崇光皇帝离开金陵城。到时候,她和她儿子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老人簌簌地发抖,单薄的身子好像再也禁不住太多的刺激。裴凌南挥了下手,铁蛋儿便跟着她一块儿离开了。
路上,铁蛋儿忍不住问道,“夫人,您太厉害了,你怎么知道他有子孙?我都还没告诉您呢。”
裴凌南叹了口气,“他也是个可怜的人。一个年级如此大的老人还在赏花楼这种地方工作,肯定不是为了自己。而且活到这把岁数,生死都不怕了,怕的应该就是家人受到牵连。我只是随便猜一猜。”
“您这随便猜的本事可真让人开眼。那南宫碧云和先皇有关系这件事情,您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也是机缘巧合。早些日子,我在宫中看过一本书,讲的是宫闱里的一些秘辛,当中有提到先皇登基后每个月都要去赏花楼几次,直到八年前就再也不去了。当时我只当个笑话看,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只觉得这皇帝荒唐。后来发现南宫碧云和赏花楼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她嫁给耶律璟刚好是八年前。连在一起想了想,就做了大胆的假设。没想到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