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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来了。
季舒远心里莫名冒出这么个念头。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仲钦的时候,他总是耐心不足,无端地,非常容易被拱起火。
季舒远想起少时念书,班里总有那么一两个学生,表面看起来乖乖巧巧挑不出错,暗地里却能把学校的规章制度违反个遍,若是你没抓着他的证据,他还敢得寸进尺打诨卖乖。
在季舒远的直觉里,仲钦就是这种学生。
可他又确实没挑出任何错来,就连一开始两人针锋相对,也是他自己捕风捉影无理在先。
仲钦有什么错?
人家好端端独自在房间里揣摩角色,抽烟也好、诱惑也好,都不是做给他看的。
即便现在要问床戏,那也是满脸正经甚至有些羞赧地请教,有什么问题?
换任何人来问季舒远都不会觉得有问题。
可是这话从仲钦嘴里吐出来,他就是没来由地觉得像被挑衅了。
……也不知道是这人说话腔调有问题还是吐息有问题,总有种没憋好屁的感觉。
季舒远喉结一滚,半晌才嗓音冷淡地说:“吻戏床戏都不少……你如果介意,最好现在就退出。梁导对这方面把控很严,不会允许用替身或者借位。”
“我不介意。”仲钦笑了下,毫不迟疑地说,“我完全不介意。我只是有点儿紧张,怕到时候不小心冒犯了您。”
“无妨。”季舒远漠然地将目光从他脖颈处挪开,“戏是戏,演员是演员,我分得清。”
“啊……”仲钦仿佛有些羡慕,说,“您每次演戏都能把角色和自己分得很清么?”
“嗯。”
“您真冷静。”仲钦远离他,靠回自己椅子上,垂眸轻叹着笑道,“我就不行。”
他后面那句话声音很低,季舒远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清,索性没理。
“管他那么多做什么?”仿佛自我提醒,季舒远十分刻意地在心里想,“我又不是他爸。”
仲钦是这一批演员中最后一个试镜的,等他到场,季舒远已经陪人搭了将近四个小时的戏。
夏季炎热,这会儿又恰当正午,即便室内空调开得很足,大影帝仍然被繁重的戏服闷了一脑门儿汗。
但他脸上没有丝毫疲色,甚至阻止了旁边邓琪想要为他打扇的动作。
“季老师体力真好。”当着屋内一众表情严肃的面试官,仲钦半点儿不紧张,进门便自来熟地跟季舒远搭话,“辛苦一上午了,您看着还是这么精神。”
因为是选男主角的最后一次试镜,现场除了导演制片人以外,还有几个投资商派来旁观的代表,乌泱泱的满屋子人。
其他试镜演员看见这场面,不说特别紧张,至少都特别严肃。仲钦究竟哪儿来这么足的底气?
季舒远已经知道先前那些说这次试镜只是走过场的话都是谣言了,如果真的已经内定,今天没必要来这么多人。
所以他越发想不通仲钦这种试个镜跟回家一样随意的态度,只能归结于这人就是天生混不吝。
他没回应仲钦的话,只侧首朝总导演梁成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休息好了,可以随时开始。
今天的试镜分两个部分,第一个部分的试镜片段早在三天前就发给了各个演员,让他们有时间提前准备。这部分试镜片段每个人都一样,便于横向比较。
同一个片段看四个小时,大家多少有些审美疲劳。仲钦的表现中规中矩,梁成在纸上勾勾画画,头也没抬。
第一部分表演完,季舒远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休息。
梁成从脚边提起一个纸箱放在桌上,朝仲钦抬了抬下巴道:“抽一张,一分钟思考时间,三分钟表演时间。”
第二部分是即兴表演,抽到什么题就是什么题,没有剧本,只有人设和事件,其他的全靠自由发挥。
仲钦运气不大好,抽到个十分变态的题目,纸条上只写了五个字:
【施淮安自亵】
他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既不惊讶也不紧张,从容地将纸条递还给梁成。
旁边人看清题目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一位副导觑了觑梁成的脸色,清清嗓子道:“这题有点特殊,如果觉得太难,可以破例换一个。”
“不用。”仲钦勾唇道,“既然题目已经拟好,说明各位导演已经考虑过了,难不难都是我自己的运气。”
“嗯,是个聪明人。”梁成看他一眼,语调没什么起伏地说,“你前面那部分不出彩,这题虽然麻烦,但对你来说是个机会,接下来好好演。一分钟,计时开始。”
这话的意思就是如果仲钦第二部分演得不够令人惊艳,他就可以直接出局了。梁导用人从不将就,试镜表现中规中矩也就是平均水平,会被直接拒掉。
可这个题目要演好确实很不容易,尤其是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仲钦难不难为情不知道,有人已经替他难为情了。
一分钟思考时间结束后,一个资方代表人站起身,犹豫着问:“要不我们回避下?”
“回避什么?”没等其他代表人出声,梁成便淡淡说道,“拍摄现场比这人多,演员拉不下脸,就趁早卷铺盖滚蛋。”
“……”
梁成说话一向强势又直接,大伙儿都已经习惯了。那位代表人被顶了一句倒没觉得生气,只是坐回去时看向仲钦的眼神越发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