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页
早秋的天气起伏不定,午间还是燥热,午休后天空中的云积了起来,乌压压沉了一片,很快落起了雨来,不同于夏季暴雨来的酷爽,初秋的第一场雨下的断断续续,像是半搁置在了天空中久久无法全部倾落,洛霁困了一个午觉后起身张望了下仍旧昏暗阴沉的天空,便也没费力起身,这样的天气出了门便会沾上雨滴的湿沉,洛霁身体不快,便也就着这场雨继续睡了下去。
然而在城市的另一边,被这场雨笼罩下的A市老城区仿佛遍布着一地的阴霾。
这是与以“繁华”为名的A市最最不匹配的一处地区,此处的建筑多可追溯到80.90年代,房屋建筑因常年的未修葺出现了斑驳和难看的裂痕,没有整齐划一的高楼或是装修精致的小区,所有的楼层都紧紧的靠在一起,从中间走过往上看去,天空被拥挤的楼层隔着了一条线般大小。
空气中没有柏油路的清香,也没有自带闪光的潮流人群,空气中浮动着令人作呕的脏臭味,似乎下水道是连接到这里一般,浮动的熏臭混合着众多味道叫人辨不出虚实,擦身走过时,甚至会担忧身上干净的衣物会沾染到这层臭气。
古蕴打着一把鲜艳的小红伞,道路崎岖不稳,石子路没有好好的修建,甚至因人的常年走动而凹凸不齐,隔着水板上挡着的水沟根本就不能被肉眼所寻见,古蕴踏脚而去,一时不慎便踩进了臭水沟里,今早刚换的新的高跟鞋顿时被乌黑的脏泥所染脏,甚至连同没有穿袜子的皮肤都沾上了一层泥巴,光是看着都觉得恶心至极。
带路来的司机无法将车开进这里面,有很长的一条路都需要古蕴自己走过去,脚上已经完全脏了,古蕴颇有些欲哭无泪,作为医生,最重要的就是卫生上的干净,她这些年也带了些稍微的洁癖,身上被泥泞沾的这么脏,心中别扭的紧,手中紧紧握住的地址也被她的用力掐到快要烂掉。
看了眼导航,眼下的距离还有很长一块。
若是平时,古蕴压根不会来这种地方的,这是A市外来人避开高额房租的栖息之地,能住在这里的人大部分都只是为了工作委屈租住在这里,与便宜房租相对等的是肮脏不堪的居住环境和毫无保障的社区安全,若是以前,古蕴定然对这里不会太陌生,还在那种地方的时候,就有很多姐姐告诉过她,这里终将会是她们这些人最后的归宿之地。
雨下的断断续续,像是女人的眼泪,古蕴耐着恶心一步一行走,她洁白的裙摆上也溅上了几滴尘泥,遥看着导航近在咫尺,古蕴抬头看了眼直立在自己面前的高楼,她收起伞抬头往上看去,这栋楼不同于这块的别的楼层,这栋楼的年龄显然是要比别的楼年纪还要更高,墙上的裂缝开的很深,墙面上的斑驳仿佛一伸手便能全部触碰掉,这栋楼就像是一位年迈垂垂的老人,依附着最后一口气赢着最终的坚持。
但在外人看来,这栋楼已经是一栋“危楼”,生怕一上去便会倾塌,将危险置于上天安排之下,正常的人都不会居住这栋楼,抬头看去,基本上各个楼层都空了,只有偏六楼的窗台上还挂着几件孩子和女人所用的衣裳。
看来这栋楼,只剩下最后坚持的唯一住户了。
古蕴叹了一口气,她伸出腿脚迈进楼道中,满面全部被贴上广告的楼道中传来了她的高跟鞋“哒哒”声响,与之一同响起的,还有一阵阵篮球敲击地面的声音,在这栋危楼里,任何的举动都不敢放大或者是加重力气,就害怕这栋楼完全坚持不住,因为一点儿稍大的触碰或者声音而倒塌,但拍打篮球的人好像浑然不顾楼层的危险,他的力气一丁点儿都没有收敛,随着声音头顶的碎粉末一点点的飘落至下,洒在了古蕴的身上和头上,也让她的面目上带了一丝不悦。
绕过楼道,就可以看到正在拍打篮球的“罪魁祸首”,古蕴走至他的身后,那是一个不足她腰际高的小男孩,虎头虎脑,从背影看便知道是个不知何为安静的孩子,他专心致志的拍打着手中破旧到像是从哪个垃圾桶内捡来的篮球,浑身的愉悦都停留在手上,甚至没有注意到身后有另外一个人悄悄的靠近而来。
初秋的天气,他还穿着一件露出胳膊的汗衫,衣服的颜色也不同于刚洗出来的洁白,由于长时间的流汗,汗渍凝在了衣服上,将背脊处染上了一层米黄色,与衣服其他部位看上去很是不搭。
贫穷。
古蕴在这个孩子的身上只能看到这两个字。
这可是出生于A市的孩子最最无法拥有的两个字,A市,全国最最繁荣的一线大城市,有多少人对这里的印象是纸醉金迷有钱人的世界,但就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里还能找得出像蝼蚁一般存在的孩子,实属是令人无法想到。
古蕴轻咳了一声,孩子突然被这一声吓到,手中的篮球没有接稳,擦着手掌便飞了出去,滚落至墙角处却又反弹着弹回几下,男孩倒退一步,眸中黑瞳紧紧的盯着突然出现的古蕴,似乎是一只警惕的猫儿,盯着意图不明的人类。
孩子不过七八岁,这可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神情。
古蕴没有孩子,即便这个孩子此刻多么可怜,她也没有分毫的同情或者是感慨。
同情与感慨都是自身优于对方而生出的情绪,可古蕴的孩童时期何尝不是这么过来的呢,同是底层人的见面,互相间也只有身份上的感同身受,至于别的,古蕴倒没有任何的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