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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着灯的厢房内,觉明面前摆着棋盘,棋盘另一头坐着位年轻公子。
今天乃是他同东家一年一度的约定之日。
“许久不见,大师棋艺突飞猛进,令沈某刮目相看。”扫了眼棋盘上被攻溃的半壁江山,年轻公子拈起一枚黑子,唇边噙笑。
明明是赞赏之语,从他口中说出来却不咸不淡,虽然那眸色是温柔的,唇边的弧度也是温柔的,觉明却丝毫不敢得意。
“公子谬赞了,贫僧不过误打误撞,还请公子莫要见笑。”
对方勾了勾唇角,清濯眸子扫了棋面一眼,似有些发现:“不过这棋风倒是……颇为眼熟。”
听他此言,觉明一愣,心道奇怪,照理讲眼前这人同韩姑娘并无交集,怎会有眼熟一说。
却面上不敢露出蛛丝马迹:“不瞒公子,贫僧也是看久了二公子的棋风才悟出解法,想必才会有些熟悉。”
果然那沈公子不疑其他,点了点头。
“如今你解开这棋局,我镇北王府便遵守诺言,还你自由之身。”
觉明大喜,内心一番激动,好歹还是按捺住了。这寺庙困了他十几年,如今终于恢复自由之身,便可云游天下了。
原先他还怕对方不肯轻易放他离去,没想到竟如此爽快。
思忖片刻,他问:“不知贫僧走后,这寺庙该如何处置?”
“自会有人前来替你,”那公子道:“下个月你便可择日离去。”
乍一说出来,觉明竟有些空落落的怅然,对方限他下月之前就离开,倒让他有些不适了。
好歹是待了十几年的庙,小是小点了,却也生出感情来了。
许是看出他一脸为难,那清贵公子笑了笑:“多住几日也是无妨的,如今你恢复自由之身,想走想留,便全凭心意。”
这话正中觉明下怀,他略一躬身,道了句“多谢公子”。
那公子交待完事项,正要离去,觉明唤住了他,目露迟疑。
“大师还有事?”
觉明想到昨日之事,心中对韩姑娘生出歉意,此时便忍不住多嘴:“先前二公子托我培育‘南枳’,老衲已收获三株,不知......能否留下两株给老衲,可用等价之物交换。”
沈公子似乎没料到这事,稍一怔忪后面带婉拒:“这恐怕不行,公子再三嘱咐我,定要将两株草药悉数带回。”
见他言语间是坚定的推拒,未免惹人怀疑,觉明也不敢再三请求。
待送走那位公子,他返回房中,想着不日便恢复自由身,离开这里四处游览,即便是个素来秉承不喜不悲的出家人,也难以平静。
此次可真是多亏了那位韩姑娘。觉明心道,只是自己有愧于她,对方拿身家性命做赌,他却不能兑现诺言。
他慢慢踱着步,在屋内来来回回走了几圈,越想越愧,自己是了却了心愿,可那恩人却还有着性命之虞,如此他怎好了无牵挂地云游天下。
厢房内的木地板发出咯吱的声音,觉明蹙着眉,思索什么。
自己怎么依稀记得,那中毒之症不仅有解药,好像还有缓解之法。
啧,到底是在哪本医术上呢。他左右转了转。
突然间脑中灵光一现,觉明似有所感应,急急奔进内室。
室内是一列列木书架,齐整有序地摆放了医术药书。他在堆积如山的卷宗里找了良久,才在角落里寻到一本蒙了灰的书卷,拍了拍上头的浮尘,细细地翻看了起来。
稚子啼,解毒之法,发病时缓解之法……
针灸,药浴,丹药……
不出一会儿他神色一振,指间所触之处,写着寥寥几句话,赫然是他所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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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之后嘉敏收到从公主府送来的信和一个木匣子,她正纳闷着,听了管事的解释才知道这些原先是要给她的,却被送去了公主府那里,听闻送信的是个年纪轻轻的出家人,想来在寺里待久了,不知公主府是常年不住人的。
拆了封口,她展开信件,却见署名是游云寺的觉明主持,粗略一扫,内容大致是讲女儿的病有缓解之法,待打开附带的匣子,里头静静躺了一青釉瓷瓶。
拿起瓷瓶,端详了好一会儿,嘉敏方平静下来,微颤的指尖抚住心口,深深呼出一口气。
信上说这药也是觉明在机缘巧合之下,突然想起师父留下的一本医术,上面记载了针对一种病状的缓解之法,正好与韩素娥的症状相符,所以他便依法熬制,最终得到这瓶药丸,但愿能对素娥有用。
此药乃发病之时服用,据说曾有相同病状的人用过,颇见成效。
起初拿到这瓶药丸后,嘉敏欣喜万分,但过后还是冷静下来,找可靠之人检验一番,毕竟入口的东西,又关乎着女儿的身体,即便因为觉慧的缘故相信觉明为人,却不敢对这瓶药大意。
好在那大夫辨认完毕道:“卑职虽不知这药是否有效,不过这药丸的成分看起来的确对贵府姑娘有益无害,倒不妨试一试,或许有用也说不准。”
确认过后,嘉敏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便带着药丸,往拂云轩去了。
天气炎热,韩素娥正坐在摘玉池边消暑,慢条斯理地剥着荔枝皮,微微翘起的小指像玉琢成的,淡粉色的指甲盖儿在太阳底下透如水晶。
一旁的檀香闷闷不乐:“姑娘,您的病可怎么办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