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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儿时,他又突然感到后悔,不该那么冲动地回绝她,还把她气走了。可是他的心意,做不了假,温宁横亘在他们中间,这件事让他感到十分怪异。
晚上,他一个人点起蜡烛,颓废地坐在长椅上。门外落叶簌簌、一片萧条,阴风阵阵,眼看就要入冬了。门口是梅隐白天上山砍来的木柴,还能顶上一阵子,不过也撑不了多久。
房间里没个女人,让他感到很不安心。
他翻遍了宅邸,也没有找到可以御寒过冬的厚褥,倒是在床柜底下捡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那是一块摇篮上的铭牌,他曾见过这种东西,一般会在摇篮上写上婴儿或者父母的姓名以防有人弄混淆孩子的身世。
上面用篆体刻上了两个小字,柳安。他总不会忘记,那个让父亲家破人亡的男人的姓名就叫柳安吧,柳安是那个有名的淮阳歌伎,后来嫁给了八公主段艳。看到这两个字,温羡便感到肝肠寸断,痛心疾首。可是,这个男人的玉牌又怎么会出现在旧宅的床柜里呢?
逐渐地,他开始适应了这种独居的日子。一个人生活在深山老林中,感觉十分寂寥,心灵虚空,但也能够有时间想明白很多事情。想明白他和温宁、梅隐的宿命,这也许冥冥中已经铸就了,不可更改。有人说,情之一字,教人生死相许,情之一字,身不由己,就连自己每一个念头的生灭都来的莫名其妙。梅隐为什么会喜欢他?他又会为什么拒绝她?那些个在午夜梦回的片段,似乎都暗示了内心。
他想梅隐了,好想好想,他想念他的音容笑貌,淡然雅致的神情,永远从容不迫、不会感情用事的理智。记忆中,她好像只有一回失控,那便是发现他的身世时,此后从前都绝无过分动情之时。她永远将所有的事情都了然于胸中,把控在掌心。可独独这一次,他拒绝了她,她便再也不回来了。
承认吧,他惹梅隐生气了。因为那样直白地拒绝了她,她一定感到很没面子,所以把他丢在这里不管,再也不回来看他了。
半个月后的一天,温雪的出现,打破了温羡往日的宁静。
再度重逢的温雪,穿着比以往更加华贵了,身后竟然还跟着一堆仆人。唯一没怎么改变的,是他还一如既往的骄纵跋扈。梅隐说过,温宁给他取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在一个大冬天的雪地里,从一个人贩子的手里接过来这个孩子,所以给他取名叫雪。寓意冰清高洁,纤尘不染,和梅花是永恒的一对眷侣。
起初,温羡听到这个说法时,心里还有些羡慕和难过。现在他恍然发现,原来温雪和梅隐两个人,一个冷、一个傲,果然是天生一对。
许久不见,温雪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我现在是八公主段艳的儿子,你很意外吧?”温羡错愕地看着他,以为他在开玩笑。可他脸上那副笃定的模样,又是那样认真。
见温羡十分震惊,温雪款款坐下,餍足地笑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从前,有一个小男孩他被自己的父亲抛弃了,只因为他是一个男孩儿,带给不了那个希冀荣华富贵的父亲以尊荣。他成为孤儿以后,有一个心地善良的男人收养了他,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家。他什么都给他了,他一直生活在蜜罐子里,可突然有一天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不仅是一个普通的孤儿,而且还是害死自己养父的男人所生的孽子。他的姐姐要为父报仇,所以杀了自己的生身父亲,亟待将来也要杀死自己那不仁不义的母亲。他没有阻止姐姐,只因为他爱他的姐姐。可是有一天,他的姐姐不再爱他了,他失去了唯一仅存的温暖,为了活下去于是回到了那不仁不义的母亲身边。”
温羡望着笑容款款的温雪,忽然觉得他很陌生。好歹也是共处一个屋檐下生活过一段时间的人,他恍然觉得似乎从来都不认识他。
“这些,梅隐知道吗……”温羡很难想象这栋看似辉煌的旧宅里,发生过什么错综复杂的往事。
“所有人都知道,其实我才是最晚知道的那个人。”他畅然一笑道,眼底凭添几分浓愁。曾几何时,他也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虽然他是被温宁抱养的,可是温宁的确对他不错,而且还有一个武功高强、时刻保护他的姐姐,他也算幸福。可是有一天……
他在绿丛边听到了他们之间的谈话。梅隐似乎面含愠色,而义父也赤着面色从房间里跑了出去,姐姐没有追过去,只是一个人坐在长汀边失魂落魄地发呆。庭院里油碧色的湖水倒映着蔚蓝的天空,她的思绪似乎飘向了浮动着斑驳云彩的天际,漫空中云卷云舒、花开花凋,万物没有一刻停留。
“白日无定影,清江无定波。”她兀自望着悠远的浮云轻声念叨这句诗。温雪不懂是什么意思,上前去跟姐姐请教。但梅隐没有告诉他,她说:“不必急,等你哪天明白这首诗的意思,你就会陷入痛苦了。”温雪懵懂地看着梅隐,那时候他觉得梅隐说的任何话都宛如圣旨,像纶音佛语不可违拗。
后来,他去昆仑山修习的时候,那里的师父为他讲习诗文时说,这句话就是太阳没有停歇它轮转的步伐,江海也没有一日不翻波浪,旨乃天下没有不变的事物。这本是句禅语,可为何从梅隐的口中说出来,却颇带些许执念。
温雪明白,梅隐本就是偏执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