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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肃骤然一喜,难道是要放他出去了?
正这么想着,却见一个全身黑衣的侍卫走了进来,身材颀长面容沉静,正是那日拧断了他肩膀的那个!
深更半夜前来,又一句话都不说。徐肃瞪圆了眼心道不妙,却见那侍卫墨色暗纹窄袖在他眼前一挥,他就像被捏住了嗓子一样说不出一个字。
那侍卫缓步走上前,徐徐伸脚踩上了徐肃曾经打仗受过伤的右膝。徐肃悚然一惊,霎那猜到了他的意图,可他右臂被拧断了使不上力,如今又是躺着的姿势,被踩着腿只能挣扎,却根本躲不开。
江俨动作并不如往常一样干脆利落,明明能一脚踩断腿给他个爽快,却偏偏脚下一点点施力碾压,骨骼碎裂的咯吱声听得人头皮发麻,本就有旧伤的右腿膝盖处被踩出了一个深深的凹陷。
徐肃面上青筋直暴,张着嘴无声痛呼,死死盯着江俨,恨不得生啖其肉。守在牢房门口的两个狱卒垂头盯着地面,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待徐肃痛晕了过去,江俨弯下腰半蹲在地上,突然出手如电般捏紧了徐肃被拧脱臼的肩胛骨,让他又生生痛醒了过来。
江俨俯视着他没作声,只是突然轻击了两下手掌。
自牢房之外的阴影处快步行来一个看不清神色的太监和一个老嬷嬷。那太监走到徐肃面前,深深弓下腰,把手中恭敬端着的托盘呈在徐肃眼前,上有两盏细长酒杯直挺挺立着。杯中酒液澄澈,浓香四溢。
徐肃一怔,一时间连挣扎都忘了。这太监他不认得,后头那老嬷嬷看着极为眼熟,像是在公主身边见过。
只见那老嬷嬷微微一笑,本是生着一副和善面庞,在这阴暗的天牢中偏偏显得阴森可怖。那老嬷嬷启唇缓缓道:“公主心慈,念在与徐公子夫妻一场的份上,特来赏您一条活路。”
徐肃心中不安,竖直了耳朵,只听她说:“您面前这两杯酒,一杯是琼浆玉液,另一杯里头掺了剧毒。徐公子,请选吧。
徐肃一时怔愣,回不过神来,听那老嬷嬷又微微笑道:“都是价值千金的珍藏国窖,便是选了掺了毒的那杯,临走前被这宫里贵人才能尝尝的珍酿送上路,您也不亏。”
天牢内四下皆寂,只有被点了哑穴的徐肃从嗓子眼漏出的“咯咯”气音,他瞪着这老嬷嬷恨不得活剥了她,却一个字都吐不出。
那老嬷嬷也丝毫不觉意外,又是缓缓道:“您若是选了,赌的是一场运道。您若是不选……老奴只好两杯一齐给您灌下去。”如嬷嬷停下话头,伸出拢在袖中的手指了指地底,慢腾腾道:“那赶明儿,您就能去陪阎王爷喝茶了。”
徐肃心知今日逃不过去,怎么着也得选一杯。闭眼缓了缓心中慌乱,哆哆嗦嗦地伸出完好的左手,拿起了左边的一杯,死死盯着端着托盘那太监的眼一瞬不瞬地看。
他在战场多年,这紧要关头时对危险的敏锐直觉不知救了他多少次。此时心中如巨浪滔天,一时定不下心神,当即以左手作拳重重地砸了两下太阳穴,又盯着那太监看了两眼,再不迟疑,一仰头灌了下去。
江俨双眼微微一凝,眸光骤然变深些许,颇有点想把另一杯酒给他灌下去的意思。
徐肃脑袋上青筋暴突,暗暗运起丹田微薄内力,生怕下一秒就从肺腑哪处传来毒发的剧痛。心神绷得太紧,但也没漏过江俨这个表情,惊觉自己凭着直觉选对了。
心中上一秒还是惊骇,转瞬间便变作狂喜——哼,他们都想自己死!偏偏连老天都要自己活!
他脸上无声又狰狞的笑看得江俨心烦,当下朝着徐肃胸口一脚踹出,“嘎嘣”清脆一声,不知道踹断了他几根肋骨。
徐肃忍着痛绷紧面上表情,再不敢得意笑了。
如嬷嬷心头也有点不高兴,面上冷冷笑着补充道:“人人都说徐公子于战场历经艰险而大难不死,是有大运道的人,老奴瞧着果真不假。只望徐公子日后收敛着些,莫要把这仅剩的运气耗尽了。”
话落把托盘上剩下的一杯毒酒倾倒在地,溅起了监牢地上的泥尘,以及腾腾而起的一袅毒烟。
生与死只在一念之差,徐肃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目送着狱卒送了这三人出去并锁上了牢门,这才放心地晕了过去。
徐肃是被冻醒的,醒来的时候全身也快要冻僵了,也不知自己昏了多久,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勉强坐起身来,疼出了一身冷汗。他抖着手摸了摸膝盖,整颗膝盖骨软趴趴的,怕是已经废了。
他整个人都在哆嗦,干涩的嗓子出声艰难,“啊啊”嘶声叫了两声,却无人应答,只有回音在这空旷的监牢里回响。
到了下午便有人给他开了门,开门的狱卒常年在这消磨人心的地方呆着,面容死寂苍白,十分可怖,任凭徐肃一个人折腾,没有丝毫表情。
徐肃死死盯着他,那狱卒被他看烦了,龇牙僵硬地笑了下,笑得有恃无恐。徐肃心知这是上面有人交待下来要整他的。看到江俨和公主身边的老嬷嬷对他下手,却连个面罩都不遮,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左手扶着墙,踮着一只脚走出了牢房,监牢外头的日光太盛,刺得眼疼,徐肃不由捂了眼,却只觉一个人步履蹒跚地扑上前来痛哭道:“我的肃儿啊!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徐肃身形不稳倒在地上,惶然睁眼,见扑在他身前的正是自己的祖母徐老夫人,不知这三日哭了多少回,两眼肿成了核桃样,不由心中大痛。徐家好几个老仆赶忙上来搀住两人,架着徐肃一瘸一拐地回了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