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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2)

      封朗月的动作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临仙门家大业大,不光有无数内门弟子,还有为数不少的外门弟子,这些外门弟子不是年纪小,就是天赋不够,如颜桐这般年纪的,不在少数。
    临仙门不光要负责教授他们修炼之道,还要教他们读书做人,天璇峰的长老堂便是为了统筹弟子之事建立的,在天璇峰半山腰,有一个青竹书院,专供临仙门外门弟子读书。
    颜桐身为掌门弟子,竟然要去青竹书院读书。
    可以说是很掉价了。
    他来的第一天,是封朗月送他过来的,封朗月这人,临仙门都知道,萧有辞的弟子,入门十五年,却还是个练气,废物的不能再废物。
    偏偏还霸占着临仙门掌门之徒的位子,他进青竹书院时,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多是不善挑衅的。
    封朗月已经习惯了,他没抬头看,跟夫子简单说了一下颜桐的情况,就离开了。
    剩下一个颜桐,如入虎穴。
    当然,那些外门弟子也不敢太嚣张,只是上课前,假装故意地从颜桐身边经过,说一两句嘲讽的话。
    颜桐年纪小,没听懂,懵懵懂懂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这让他们感觉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很难受。
    很快上课了,夫子一来,学堂内安静了不少。
    夫子是长老堂特意从山下请来的,在人间地位不低,听说还当过帝师,想要养老,过与世无争的生活,才到了临仙门来。
    他年过古稀,头发胡子都已经白了,背也不那么挺直了。
    青竹书院的弟子们都敬重他,不敢在他面前闹得太过,夫子安安稳稳上了半节课,却因为颜桐而耽误了进程。
    他本来就什么都不会,学得又慢,夫子亲自到他的课桌旁辅导也无济于事。
    一句天地玄黄,教了三遍还是背不出来,夫子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了。
    他倒是没发脾气,只是叫颜桐回去自己学,就不再管他,带着学生们翻开了下一页课本。
    颜桐坐在课堂最末,小脸有些泛白。
    旁边的外门弟子看着他的模样,眼神中讥讽更胜不愧是萧有辞收的徒弟,大字不识一个,还这么笨!
    第二节课,夫子没来,让他们自行背诵上一节课所讲内容。
    夫子一走,学生们的心思就活泛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朗朗读书声中,夹杂了一两句闲言碎语:这就是萧有辞收的弟子?看他天赋好像不低,怎么连千字文都背不会?
    天璇峰上哪个弟子是正常人,连封朗月和封朗行那种货色都看得上,多收一个傻子,又有什么不行?
    可惜了前掌门这一脉,本来是临仙门中最前途无量的一脉,到了萧有辞这儿,怕是要完蛋咯。
    听说他师父当年也是如此,怎么教都不会哈,可惜了,江鹤来前辈已经故去,可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给他们的笨蛋徒弟灌输修为了。
    议论声越来越大,竟有隐约盖过读书声的势头。
    那些人自觉隐蔽,都是偷偷打量颜桐,然而在颜桐看来,那眼神中的讥讽像一根根淬着毒的尖刺,直戳到他的心底深处。
    他捏紧了手中的书本,越发努力地去看书上的字。
    心里总有种声音在妨碍他背书,背不会,怎么都背不会
    一节课下来,他后背如同雨淋,湿透了。
    放课后,夫子走了,那几个弟子围过来,对着颜桐推推搡搡,还把他的书扔在地上。
    颜桐年纪小,被他们推到角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书本在地上摩擦,上面的字迹都污了。
    弟子们闹哄哄欺负了颜桐半晌,上课前,又把他推搡回课桌旁,恶狠狠警告他不准说出去后,各自回了各自的书桌旁。
    夫子很快进来,他看到颜桐跟上一节课时有些不一样,衣服脏了乱了,脸上也沾满灰尘。
    但他什么也没说,低头上课。
    颜桐咬紧自己的下唇,一副倔强的模样。
    一天的课很快结束,夫子带他去了寝室他在书院上课,每天上山下山很不方便,封朗月就让他暂住在书院内,这里有寝室,大通铺,十二人一间。
    书院每十五天休沐三天,恰巧昨天刚刚休沐过,封朗月说,十五天之后再来接他,让他老老实实呆在书院里,不要给师父惹麻烦。
    颜桐都听进去了,白天其他弟子欺负他时,他都忍了,晚上去睡觉,他们又拿走他换洗的衣服,把他的东西扔出房间。
    等所有人都睡了,颜桐才悄悄打开门,在墙角窝下。
    没来及换洗衣服,第二天他又穿了昨天那套衣服,身上脏兮兮的,都是灰尘。
    夫子是个体面人,见他浑身脏臭,皱眉将他批评了一番,换来其他弟子哄堂大笑,说他是小乞丐,连衣服都不知道换。
    颜桐也不为自己辩解,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课上,夫子提问,他一如既往没有回答上来,被夫子赶出门去罚站。
    课后,又少不了一顿嘲讽。
    可就是这样,颜桐也没哭,他倔强地低着头握紧自己的书,沉默,却不肯服输。
    可他越是不服软,那些弟子就看他越是不顺眼,他们看不起萧有辞,看不起颜桐,对掌门之徒这个身份却充满嫉妒,颜桐越弱,这些嫉妒就越是压制不住,要发泄到颜桐身上。
    一开始只是小打小闹,可这些小打小闹不足以他们发泄心中的妒恨。
    这些情绪积攒着,到休沐的前一日,终于爆发了。
    16. 戾气 他眼尾发红,身上戾气暴涨。
    这十五天,萧有辞没闲着。
    他不会养孩子,也不会教人修炼。
    把他那笨蛋徒弟送出去后,他终于清净了。
    趁着这段清净时候,萧有辞研究了一下门派中比较基础的修炼法典,准备给他徒弟安排一个十年金丹五年筑基。
    时间晃眼而过,书院的休沐日到了。
    萧有辞把他这段时间整理的功法典籍都拿出来,洋洋洒洒摆了一桌子。
    只等他徒弟归来,便能一一教授给他。
    可从天亮等到黄昏,也不见人回来,萧有辞静坐在书案旁,想了半晌,才想明白。
    自己这是被自己的小徒弟放鸽子了。
    这可真是个新鲜体验,他撑着身子站起来,乌黑的长发从肩胛滑落,在书案上、雪白的衣袖上铺散开,萧有辞坐得太久,身体不太灵活,起身的时候踩到了自己的衣摆,整个人都晃了一下。
    什么玩意儿。
    他皱眉看了一眼自己繁复的衣衫封朗月兄弟这都是些什么爱好,净把他当花架子打扮。
    萧有辞耐心有限,右手化刀,直接把繁杂的衣袖断了,扔在桌上。
    然后端着破损的袖扣出了门。
    门外,封朗月和封朗行正在练剑,听到动静停下动作,朝萧有辞行了一礼。
    封朗月眼尖,看到萧有辞的衣袖破损,当下问道:师父,可是遇到什么事
    还没问完,就被萧有辞打断了:颜桐呢?
    封朗月愣了一下:师弟不是在青竹书院读书吗?
    他忽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变:今日是休沐日,他早应该回来了
    早该回来了。
    却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落日余晖洒在天璇峰顶上,朝着四周的残雪都耀目了几分,这一片风光迤逦中,封朗月无端感觉有些窒息,他想起萧有辞之前警告他的话,身体害怕得发抖:师父,是我的疏忽,我这就下山去看看情况。
    萧有辞却道:不必了。
    封朗月愕然抬起头,却见萧有辞朝着山下的方向去了。
    他说不必了。
    竟是要自己亲自前往。
    封朗月往后踉跄了一步,扶住了封朗行的手臂,封朗行皱眉看着他:师父不是警告过你了吗?你又干了什么?
    他以为是封朗月私底下做了什么针对颜桐的事情,才会这么慌张。
    封朗月却转过头,双目瞪圆,有些失神道:师父竟然要下山,竟然要为了他下山。
    他在天璇峰上住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萧有辞对谁这么上心。
    一个徒弟而已。
    只是一个徒弟而已。
    见他眼瞳中有些癫疯,封朗行低头扼住了他的手腕,低声道:我们上山十五年,才不过练气,有些事情不是你我能肖想的,朗月,听哥哥一句劝,你那些心思,息了吧。
    封朗月凄然而笑:我有什么心思?我能有什么心思?
    他本来就什么都没想过。
    萧有辞独自下了山。
    轻车熟路地来到了青竹书院这地方他也住过,只住了两年。
    书院的外门弟子对他很不好,因为他是掌门徒弟,又愚笨,夫子教的东西,翻来覆去也学不会,他们嫉妒他,就处处为难他,扔他的书本,推搡他,半夜把他关在门外,不让他进门。
    那时候师父常年闭关,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都在后山的洞府内,顾不上他。
    萧有辞虽然笨,却也倔强,这些弟子之间的小摩擦,从来不肯闹到师父面前去。
    他们欺负他,他就受着,欺负狠了,就露出自己的獠牙,把人窝在地上狠狠揍一顿。
    那时候他修为有限,能揍赢的时候少,大部分时候都是被打,落一身伤,像只目盲的野兽,在黑暗中撞得头破血流。
    可他肯拼命,跟他打架的多数落不了好,有时气血上头,甚至会不管不顾要置人于死地次数多了,敢招惹他的人渐渐少了。
    别人都知道他疯,又是掌门徒弟,真出了什么事,江鹤来还是会顾着他的。
    真为了一个疯子傻子搭上性命,不值得。
    后来他们就在心里偷偷骂他,可那些人不知道,那些嘲讽奚落,萧有辞全听到了。
    可这样的糟糕处境也只维持了两年,后来师兄就回来了。
    他没让萧有辞继续住在青竹书院,而是费自己的功夫,每日亲自接人上山下山,有他在,敢动手的人没了,说闲言碎语的人也少了。
    那段支离破碎的黑暗光景里,终于照进来一束光。
    站在青竹书院门口的萧有辞微微闭了闭眼这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比他每次睡着做的噩梦还让他厌恶。
    他讨厌这个地方,讨厌那些回忆,如非必要,他宁愿永生永世不再想起。
    萧有辞心中有千万般想法,却只用了一瞬,一瞬回忆,一瞬回归现实。
    他推开了青竹书院的大门。
    休沐日,连夫子都下山去了,书院内一个人也没有,安静得发指。
    天边的晚霞逐渐沉下去,沉默的黑覆了上来,萧有辞穿着一身白衣,走在这静默的黑夜中,耳朵里忽然听到了一点动静。
    像是谁在哭。
    他脚步微顿,转了个方向,朝着青竹书院的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柴房的房门紧紧闭上,外头还缠绕着一把铁锁,锁链上生满了铁锈,足足有人手臂那么粗。
    这种东西,放在临仙门里就是闹着玩儿的,可用来关押一个五岁的孩子,却是绰绰有余。
    萧有辞垂首站在柴房门外,没动,里面的人却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带着哭腔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是谁在外面?
    萧有辞低着头:是我。
    里面静了一瞬,声音里带上了些许惊喜:师父?
    萧有辞静静看着那把锁多无聊的东西,竟然被这样一把锁拦住了。
    可他是个五岁的孩子,这么无聊的一把锁,对他来说,却是逾越不了的鸿沟。
    萧有辞淡淡问道:出发前交代你的,今日回天璇峰山顶,我授你功法,为何没来?
    里面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