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支书，这打人的什么来头？”
    江浩一出门，就冷冷的看向村支书。
    村支书目光有些躲闪，不敢直视江浩，似乎有难言之隐，被江浩盯得如芒在背后，支支吾吾道：“大老板，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们还是走吧！”
    “村支书，我们的人被打了，你居然让我们走？”江浩差点气笑了。
    “你们做缩头乌龟，我们可不怕。”张骁蛟撇撇嘴道。
    “我是记者，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大胆说，我们为你主持正义。”孙晓燕鼓励道。
    兴许，“记者”二字，让村支书鼓起勇气，叹息道：“打人的叫李民主，这人相当霸道！
    “这厮原是县城的混混，纠集一帮小弟，在县蔬菜水果市场，弄了一个水果代收点，所有的水果，都要先送去他那，低价收购，还经常打白条。”
    “没人反抗吗？”孙晓燕恼火问。
    “呵呵，咋会没人反抗？”村支书苦笑一声，“市场内有两家水果店，收了咱们的甜橙，当天晚上就被翘门，店里的水果被砸的稀巴烂，第二天，就被李民主带着人用铁棍打断腿，逼的两家水果店关门，现在菜市场就他们一家吃独食。”
    果霸？
    江浩等人脑海中，迅速浮现这个词。
    九十年代，蔬菜水果批发市场管理不够规范，导致一些不法之徒，横行霸道，猖狂垄断市场，谋取暴利。
    “你们整个村，这么多种水果的农户，就没想想其他办法？”孙晓燕来之前做过调查，知道白水村少田多山，农户大半以种植水果为生，于是纳闷的问道。
    “咋没想过？”
    村支书摇头苦笑：“收购价不到原来的一半，大家都不甘心，于是有人晚上偷偷挑着去邻近市场卖，结果被逮住了，打的半死，还有走漏风声的，果树都被砍了，房子都被烧过……”
    村支书叹一口气：“原本大家看到你们敢进村收，还挺欢喜的。现在看……是白欢喜一场。”
    “老江，怎么办？要是硬扛的话，咱们人手不够啊？”张骁蛟提醒道。
    “没事，继续收！”
    “我就不信，光天化日之下，他敢来硬的！”
    江浩微微一笑，笑的从容淡定。今天带了记者，对方若真是暴力打砸，正遂他心意，把事情闹大了，这盖子自然就捂不住了。
    更何况，新沙县是冰糖甜橙的主产地，若是纵容李民主这厮，幸福汽水厂的喉咙则被人卡的死死的。
    这……怎么能忍？
    李民主这颗眼中钉，必须拔掉！
    “走，把招牌和扩音器拿上，继续去村头收购。”江浩语气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气势。
    原本一脸丧气的员工，也被鼓舞斗志，挣扎起身跟在后面。
    一行人回到村口，货车停在一块晒谷子的水泥坪处，半车橙子砸的稀烂，冒着酸臭的气味，还引来一堆嗡嗡嗡烦人的绿豆苍蝇。
    清理车厢。
    插上收购招牌。
    打开扩音器。
    江浩等人站在不远处的一颗大榕树下，静静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村民们听到震耳的广播，全都跑出来看热闹，但没人靠近，全部跟躲瘟神似的躲的远远的，用胆怯、怜悯的目光看着江浩一群人。
    只有几个小孩子，无忧无虑的在水泥坪上嬉笑打闹。
    就在江浩等的无聊打哈欠时，对面路口，一位瘦巴巴的年轻女子，挑着沉甸甸的担子，费劲的朝这边走来，旁边还跟着一个小女孩。
    随着人影越来越近，江浩终于看清来人面目。
    那年轻女子大概二十来岁，穿着打满补丁洗的发白的衣裳，身子很瘦，肩膀很窄，却倔强的挑着一百多斤的甜橙，艰难的朝着这边走来，江浩甚至能看到对方咬着牙，额头上爬满细密的汗珠。
    她旁边还有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大概五六岁，小手紧紧捏着妈妈衣角，面色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见江浩望来，眼神中闪过一丝怯色，悄悄的躲在妈妈背后。
    “哑巴～傻子～”
    “傻子～哑巴～”
    “傻子哑巴又下山了～”
    水泥坪上的熊孩纸们，见到两母女出现，立马来了兴趣，追逐在她们身边，大喊大叫。
    那哑巴女陷入尴尬的一幕，并没恼火，反而一脸傻笑，小心翼翼的躲避熊孩纸们的追逐。
    “我妈妈才不是……傻子！”
    小女孩弱弱地反抗一句，瞬间被熊孩纸们喧闹的声音淹没了。
    “你是来卖橙子的吗？我来帮你吧！”孙晓燕见到羸弱的哑巴女和小女孩，心中的母爱瞬间被激发了，急忙上前帮忙。
    那哑巴女感激的笑了笑，笑容羞涩。
    一番比划，在小女孩磕磕绊绊的解说，孙晓燕总算弄明白了。
    哑巴女人早年丧夫，老公死于一场意外泥石流，她带着孩子，独自住在半山腰，两母子守着果园过日子。听人说有人在村里收甜橙，就急匆匆下山来了。
    小女孩悄悄告诉孙晓燕。
    她叫肖晓。
    大家看她长的矮，发育慢，所以叫她小小。
    小小说，虽然在别人眼中，她妈妈是个哑巴，是个残疾人，可在她眼中，却是世上最好的妈妈。
    两母子住在半山腰，过的很苦，却很开心。小小很乖很听话，经常上山帮妈妈挖笋、采蘑菇，每逢生日、过年，妈妈都会给她买肉吃，虽然半年才一次，她却很开心、很满足……
    看着小小仰起小脸一脸幸福的样子，孙晓燕的眼眶莫名湿润了。
    “来，姐姐送你的，回家买点肉吃。”孙晓燕掏出10块钱，递给小小。
    小小坚决摇头：“妈妈不让我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好乖、好懂事的孩子！
    “姐姐不是外人，拿着，听话，买点肉熬汤喝，喝了才能长高，帮妈妈干活。”孙晓燕忍着泪意，将钱硬塞入小小兜里。
    “谢谢姐姐，那我请你吃板栗。”小小迟疑了一会，从脏兮兮的兜里掏出几颗硬邦邦的大板栗，胆怯的递上来，那小眼神一直看着孙晓燕，生怕她会嫌弃。
    “嗯，小小真乖，还会捡板栗啊？”孙晓燕揉了揉小小脑袋，语气格外温柔。
    “嗯。”
    小小重重点头，认真道：“小小最近努力挣钱，想给妈妈买一双鞋子，她每天爬山，鞋子都破了，脚上都磨出血泡了。”
    众人一听，顺势望去，只见那哑巴女踩着一双破烂不堪、开胶的黄胶鞋，左脚的大脚趾都露出来了。
    好懂事的孩子！
    孙晓燕紧紧咬住嘴唇，她怕自己会哭出来。
    一旁的江浩，也感觉内心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揪住，很痛。
    他偷偷知会采购员，将货款又提高的一半，临走时又往小小口袋偷偷塞了500块。他不敢塞太多，怕伤了对方自尊。
    望着两母女一脸幸福离开的背影，众人陷入了沉默，感觉嗓子眼被什么堵住了。
    堵得很难受！
    就在这时。
    一道嚣张的声音，从山脚传来，打断了众人的思绪。
    “臭哑巴，居然敢偷偷卖橙子！”
    “给老子往死里打！”
    伴随着一声惨叫，一道稚嫩的哭泣声让众人再也坐不住了。
    “啊～妈妈，不要打我妈妈……”
    “叔叔，求求你，不要打了，我们知道错了～”
    江浩脸色大变，拔腿就往山下跑，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从脚底板一直冲到天灵盖。
    “狗日的～”
    “你触到老子的底线了！”